晨雾未散,承露殿朱红门扉上的铜钉还凝着露珠。
云栖刚跨进门槛半步,身后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五十余道身影如夜鸦扑林,从四面八方的雾色里撞破石阵,将众人团团围在中央。
为首者着玄色鹤氅,三缕长须垂至腰间,正是仙门丹鼎峰郑长老。
他枯瘦的手指捏着串沉香木佛珠,珠串上沾着未干的血渍:“丫头片子,真当这承露殿是你家菜园子?”他身后,钱护法手持九节骨鞭,骨节上还挂着暗红符咒;徐师姐的青锋剑嗡鸣出鞘,剑尖直指云栖咽喉;曹道长抚着三叠机关盘,嘴角挂着冷笑;董药师拎着个鎏金药葫芦,正往钱护法掌心塞朱红丹药;冯管事缩在人群最后,却扯着嗓子喊:“快围紧了!别让那贱蹄子跑了!”
云栖退后半步,后背贴上沈砚微凉的剑鞘。
她能听见身后苏姑娘急促的呼吸,胡神医在给孙师爷把脉的低叹,还有柳师妹方才站过的位置,此刻空得刺目——那丫头,终究没跟来。
“郑长老这是何意?”云栖攥紧腰间那方刻着“郑”字的玉佩,“前夜偷袭我的黑衣人,脖颈有月牙胎记。上月藏经阁失窃的密报里,恰好画着同样的标记。”她将玉佩往地上一抛,玉坠在郑长老脚边弹怜,“您我贪图秘术,可这玉佩,怎么会在杀手身上?”
佛珠串“啪”地断裂。
郑长老瞳孔骤缩,却很快恢复慈和模样:“稚子妄言!定是你偷了长老信物,反来诬陷!”他朝钱护法使了个眼色,“拿下她,活要见人,死要见书!”
钱护法的骨鞭先到。
黑风裹着腥气劈头盖脸砸下,沈砚反手拔剑,青锋与骨鞭相撞,火星溅在云栖鬓角。
她看见沈砚手腕青筋凸起——钱护法是化神期大修士,而沈砚不过金丹巅峰,这一鞭,分明要他的命。
“沈砚!”云栖指尖凝出木灵,藤蔓如绿蛇从地缝里窜出,缠住骨鞭尾端。
钱护法冷笑一声,骨节符咒突然炸响,藤蔓瞬间焦黑断裂。
云栖踉跄后退,后腰撞在承露殿的汉白玉柱上,疼得倒抽冷气。
另一边,徐师姐的青锋剑已到面门。
苏姑娘突然扑过来,用自己的衣袖缠住剑身:“师姐!她是为了仙门!”徐师姐手腕一震,剑气割断衣袖,苏姑娘的手臂顿时绽开血花。
云栖急红了眼,木灵疯狂翻涌,三株青竹从地底下拔节而起,将徐师姐逼退三步。
“好个杂役弟子,倒会藏拙!”曹道长突然冷笑,他的机关盘“咔嗒”转动,三枚青铜飞刃破空而来。
云栖刚要躲,却见那飞刃不偏不倚,直取承露殿门楣上的机关锁——原来这老东西,根本不是来杀她的,是来毁了秘术入口!
“沈砚!”云栖大喊。
沈砚正在与钱护法缠斗,闻言反手掷出一枚冰魄钉,钉尖擦着曹道长耳际划过,在石墙上凿出个深洞。
曹道长吓得缩脖子,机关盘差点掉在地上。
“都给我加把劲!”冯管事在人群里跳脚,“郑长老了,谁拿到秘术,升内门!谁杀了那丫头,赏百年朱果!”钱护法的骨鞭突然缠上沈砚的剑,猛力一拽,沈砚踉跄两步,左肩被骨节上的倒刺划开道血口。
云栖看得心尖发颤,木灵不受控制地漫开,地面瞬间爬满青藤,将钱护法的双脚死死捆住。
“找死!”钱护法反手拍出一掌,气浪掀得云栖撞在柱子上,嘴角溢出鲜血。
沈砚趁机抽出剑,横在云栖身前,剑身上浮起淡金色纹路——那是上古农神的图腾。
钱护法的骨鞭再次袭来,却在触及金纹的刹那,“咔”地断成两截。
“这是……”钱护法瞳孔骤缩,“农神血脉?”
郑长老的脸终于绷不住了。
他猛地撕开道袍,露出胸口狰狞的咒文:“管他什么农神!给我杀!杀了他们!”董药师的药葫芦里突然飞出上百颗丹药,钱护法、徐师姐、曹道长各自抢了两颗吞下去,气息顿时暴涨。
钱护法断鞭处渗出黑血,新的骨节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徐师姐的剑刃泛起妖异红光;曹道长的机关盘上,浮现出魔纹。
“是魔修禁术!”胡神医颤声喊,“他们吞了血煞丹!”
云栖只觉喉头腥甜。
她望着沈砚染血的后背,望着苏姑娘用撕碎的衣襟止血的手臂,望着孙师爷扶着墙喘气的佝偻身影,突然笑了。
她弯腰捡起块碎玉,在掌心划出血痕。
鲜血滴在地上,方才被烧断的藤蔓突然泛起青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甚至抽出了新的枝芽——这是她在灵田试了百次的“枯木回春”,原以为只能救药草,如今竟能救自己。
“沈砚,”她将染血的手按在他后心,木灵如活物般钻入他体内,“我给你续灵,你撑住。”沈砚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回头看她,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暗潮:“云栖,你若信我……”
“我信。”云栖截断他的话。
她望着承露殿内那卷泛着金光的帛书,望着郑长老扭曲的脸,突然明白——这些人要的从来不是秘术,是毁了它,或者据为己樱
而她要的,是让仙门里所有像她一样的杂役弟子,都能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用双手种出属于自己的道。
钱护法的新骨鞭再次袭来。
沈砚的剑划出金芒,与骨鞭相撞的刹那,云栖的藤蔓突然缠住曹道长的脚踝。
曹道长惊呼着摔倒,机关盘滚到云栖脚边。
她弯腰去捡,却被徐师姐的剑抵住后背。
“退下!”沈砚的剑势突然变猛,逼得钱护法连退三步。
苏姑娘趁机扑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撞开徐师姐。
云栖抓住机会,捡起机关盘,转身就往承露殿跑。
郑长老的咒文突然大亮,他挥出一掌,气浪将云栖掀得撞在门柱上,机关盘“哐当”掉在地上。
“云栖!”沈砚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他一剑挑开钱护法的骨鞭,就要冲过来,却被钱护法缠住。
云栖咬着牙爬起来,指尖木灵狂涌,藤蔓如网般罩住郑长老的双脚。
郑长老惊觉不对,正要挣扎,却见那些藤蔓上突然绽开细的灵花——正是他最厌恶的“百日红”,他曾因杂役弟子在丹鼎峰种了这花,罚那人跪了三三夜。
“你!”郑长老的脸涨得通红。
云栖趁机抓起机关盘,转身冲进承露殿。
帛书的金光更盛了,她甚至能听见书页翻动的轻响,像是在催促她快些。
殿外,战斗声更烈了。
沈砚的剑上金纹大盛,钱护法的骨鞭再次断裂;苏姑娘用染血的衣袖缠住徐师姐的剑,两人滚作一团;胡神医给孙师爷喂了颗药丸,孙师爷颤抖着掏出火折子,竟要烧冯管事的胡子;曹道长趴在地上,正试图够回机关盘。
云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机关盘——这东西,本是用来开承露殿的,如今却被曹道长用来破坏。
她指尖拂过盘上的纹路,突然想起昨日在灵田,她为了让药草长得更好,试着用木灵梳理田垄的脉络。
或许机关盘的解法,和灵田的脉络,是一样的?
她将木灵注入盘心,指尖顺着藤蔓生长的方向转动机关。
盘上的青铜齿轮“咔嗒”作响,承露殿的地面突然震颤,门楣上的机关锁“砰”地弹开。
云栖抬头,正看见帛书自动翻页,第一页上,赫然画着她在灵田试过百次的“分垄法”,旁边批注:“一垄一世界,一锄一机。”
“拿到了!”冯管事的尖叫从殿外传来。
云栖回头,正看见曹道长不知何时爬了起来,手里握着把短刀,正朝她冲来。
她想躲,却被门槛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曹道长的短刀就要刺中她的胸口,突然——
“云栖!”
是沈砚的声音。
云栖抬头,正看见他破窗而入,剑上的金纹如活物般窜出,将曹道长的短刀击落在地。
曹道长吓得连滚带爬后退,撞翻令内的青铜灯台。
火光四溅中,云栖看见沈砚背后,钱护法、徐师姐等人正冲破藤蔓的束缚,郑长老的咒文亮得刺眼。
“走!”沈砚拽起她的手,指向帛书,“先拿秘术!”
云栖扑向案几。
她的指尖刚触到帛书,殿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是孙师爷烧了冯管事的火药囊。
趁众人被爆炸声吸引,云栖迅速将帛书塞进怀里,沈砚拉着她往殿后跑。
“追!别让他们跑了!”郑长老的吼声震得房梁落灰。
云栖回头,看见钱护法的骨鞭破空而来,沈砚反手一剑挡住,却被震得虎口渗血。
她咬了咬牙,将帛书塞进沈砚怀里:“你先走!我断后!”
“胡闹!”沈砚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严厉,“我护了你十年,不差这一时!”他拉着她的手更紧了,“跟紧我!”
殿后的偏门就在眼前。
云栖望着沈砚染血的后背,突然想起初遇时,他作为执法堂堂主,第一次见她偷灵田的菜,没有罚她,反而扔给她一包灵谷种子:“想偷,不如自己种。”那时她以为他是冷心冷性的人,如今才明白,他的冷,是为了护住心里那团最烈的火。
偏门“吱呀”打开。
云栖刚要跨出去,却见曹道长不知何时绕到了前方,手里举着重新装好的机关盘,盘上的魔纹闪着幽光。
他阴恻恻地笑:“丫头,想跑?没门!”
沈砚的剑已经递出。
云栖却在这时,注意到曹道长的脚边——有株她今早刚种的“引魂草”,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
那是她用来标记灵田范围的,没想到现在成了线索。
她悄悄松开沈砚的手。
沈砚回头,眼里闪过惊慌,却见她对他眨了眨眼,指了指曹道长脚边的引魂草。
沈砚立刻明白,剑势更猛,将曹道长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去。
云栖猫着腰,顺着引魂草的方向,慢慢往曹道长身侧移动。
晨雾里,她的影子与石墙融为一体。
曹道长的注意力全在沈砚的剑上,根本没发现,有个身影正贴着墙,一点一点,朝他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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