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越往里越逼仄,腐臭混着硫磺味像团烧红的铁,直往云栖鼻腔里钻。
她喉间发痒,刚吸半口气就呛得猛咳,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方才顾师姐触发的绿雾虽散,残留的毒气却顺着石壁缝隙渗进来,帕子上的黑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屏气。\"沈砚的手掌覆上她后颈,灵力如温流顺着大椎穴灌进来,带着他独有的冷梅香,暂时压下了喉间的刺痛。
他另一只手紧攥着她手腕,指节因用力泛白,\"跟紧我。\"
云栖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蹭过自己手背。
这让她想起半月前在灵田抓虫,沈砚也是这样攥着她手腕,把她从泥坑里拽出来时\"杂役弟子的命也是命\"。
可此刻,那点温暖被毒气灼得发烫,她盯着石壁上跳动的猩红符文,突然想起昨日在杂役房翻找的解毒丹——本该多备些的,偏生被许管事扣了月例,只得了三颗。
此刻那瓷瓶还在怀里,但毒气来势太急,怕是等不到掏出来就先晕了。
\"沈大哥,我...\"她刚开口,一阵眩晕袭来,脚步虚浮地撞在他肩头上。
沈砚的手臂立刻圈住她腰,将她整个人护在身侧,玄色执法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几星碎石。
\"后悔跟进来?\"他声音压得很低,却比平时多了丝不稳。
云栖抬头,看见他额角沁出细汗,睫毛在眼下投出晃动的阴影——原来他也在硬撑。
她突然想起灵田里被虫蛀的稻苗,那时她也慌过,可蹲在田埂上看一夜虫迹,总能找出规律。
现在不过是换了个地方,道理该是相通的。
\"不后悔。\"她咬了咬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
石壁上的暗纹在青铜铲的金光里忽明忽暗,竟与她灵田里引渠的走向有几分相似。
前日黄书生在晒药场的话突然浮上来:\"古修设阵,多取法自然,山有脉,水有源,阵眼总藏在最不起眼处。\"
云栖拽了拽沈砚的衣袖,指尖点向地面:\"看那些裂缝。\"青石板上细密的纹路呈放射状铺开,像极了她用犁耙翻出的田垄,\"灵田引水要分主次,这机关...怕也是要分主脉。\"
沈砚低头扫了眼,玄色瞳孔微微收缩:\"你是...\"
\"试试。\"云栖将铲子轻轻点在其中一道较深的裂缝上。
青铜表面立刻泛起涟漪般的金光,与石壁符文产生共鸣。
石壁深处传来\"咔\"的轻响,原本逼饶毒气竟淡了些!
她眼睛一亮,又指向另一道更细的纹路:\"这里,像灵田的支渠。\"
铲子再次落下时,沈砚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一滞——云栖的指尖在发抖,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像第一次见灵稻抽穗时那样,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沈大哥你闻,\"她偏头冲他笑,眼角还挂着被毒气熏出的泪,\"腐味里有松针香,是青檀木的气味!
黄书生过,青檀木性阳,专克阴毒之气,这明...\"
\"阵眼附近有活物。\"沈砚接得极快,指腹蹭掉她眼角的泪,\"或者...有人刻意种下的灵植。\"
云栖的手突然顿住。
她望着石壁上某块颜色略浅的青石板,那里的纹路比别处更密集,像极了她用堆肥法培育灵稻时,肥力最足的那块田心。\"是这里。\"她深吸一口气,将铲子重重插进石缝——这一次,青铜铲的金光不再是涟漪,而是化作实质的光刃,\"咔\"地一声劈开了半块青石板!
底下竟露出一丛半人高的青檀苗,叶片上还挂着晨露,在黑暗中泛着幽绿的光。
毒气触到叶片立刻消散,通道里的空气瞬间清了几分。
云栖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叶片,喉咙发紧——这分明是她上个月在杂役房后坡撒的青檀籽,当时被许管事骂\"不务正业\",没想到竟在这里发了芽。
\"原来如此。\"她抬头看向沈砚,眼里的光比青铜铲还亮,\"他们改了困灵阵,却改不了阵眼需要生机的根本。
灵田要活,阵法也要活...而我种的青檀,就是这活的根。\"
沈砚伸手将她拉起来,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渗进她胳膊:\"现在呢?\"
云栖握紧铲柄,能清晰感觉到识海里的农神虚影在蠢动,那些曾在灵田里熟稔的耕作步骤,此刻竟与破解机关的脉络一一重合。
她望着通道深处仍在作响的铁链声,又看了看脚下的青檀苗,突然笑了:\"继续犁。\"
青铜铲的金光在她手中越聚越盛,照得两人影子在石壁上摇晃,像两把要劈开黑暗的刀。
云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这通道里的每一块青石板,每一道暗纹,都在向她诉着秘密。
而她,终于找到了打开秘密的犁。
青铜铲的金光裹着青檀叶的清香在通道里游移,云栖的指尖几乎要嵌进铲柄。
她能感觉到每道石缝下的脉搏——那是和灵田泥土里一样的生机震颤,被困灵阵强行压抑着,此刻正顺着铲尖往她识海里钻。
\"左边第三道裂缝。\"她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某种近乎虔诚的激动。
这感觉太熟悉了,像极了春播时蹲在田埂上,看第一株稻芽顶开泥土的瞬间。
沈砚的掌心始终覆在她后心,灵力如温热的溪流,替她挡开残余毒气。
他玄色广袖扫过石壁时,总会带起细碎的石屑,像在替她清扫前路。
\"叮——\"
青铜铲轻轻叩在石缝上,整面石壁突然发出钟磬般的嗡鸣。
云栖看着石壁上的暗纹顺着铲尖轨迹流动,竟在地面铺出一张与灵田引水图别无二致的脉络。
沈砚的呼吸声在她耳后一滞:\"机关在引动地下灵脉?\"
\"和灵田灌渠一个道理。\"云栖的眼睛亮得惊人,\"主脉通了,支脉才活。\"她手腕微转,铲子沿着暗纹划出半弧,\"看,这里——\"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石块摩擦的闷响。
两人同时抬头,只见原本逼仄的通道突然向两侧退开半尺,腐臭的毒气被穿堂风卷着往后方涌去,取而代之的是若有若无的青草香。
沈砚的手指在她腰间轻按:\"走。\"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云栖像在自家灵田里耕作般从容。
她时而用铲背轻敲石砖,时而将铲子竖起来丈量石壁高度,每一步都精准得像是刻进骨血的本能。
沈砚则始终背对着她,玄色法袍鼓荡如旗,每当有残留的毒气团飘近,他指尖便漫出冷梅香的灵力,将毒雾绞成齑粉。
直到——
\"等等。\"云栖的脚步突然顿住。
通道尽头的石壁毫无征兆地泛起白光,像是有人在石后点了盏明灯。
沈砚立刻旋身将她护在身后,指尖凝出半柄冰龋
但那光并非攻击,而是化作一道半透明的屏障,从地面直贯洞顶,表面流转着金纹,像极了云栖在古籍里见过的\"灵脉封印\"。
\"这是...\"云栖探身向前,指尖刚要触到屏障,就被一股温和却坚定的力量弹开。
屏障表面的金纹突然加速流转,竟发出类似心跳的韵律。
沈砚冰刃向前一送,金纹瞬间凝作锁链状,\"叮\"地一声将冰刃绞成碎冰。
他眉峰微蹙:\"上古封禁术,灵力攻击只会触发防御。\"
云栖急得指尖发颤。
他们已经破解了七处机关,再往前半里就是传中的\"藏典阁\",可这道屏障像堵无形的墙,把所有希望都挡在外面。
她想起方才青檀苗破土时的生机,突然福至心灵,试着将青铜铲贴在屏障上——
金纹猛地收缩,在铲子接触点炸出刺目白光。
云栖被震得后退两步,撞进沈砚怀里。
她望着铲面上新出现的焦痕,喉咙发紧:\"连我的农具都破不开...\"
\"并非破不开,而是没找对法子。\"
清越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云栖和沈砚同时转头,只见黄书生正站在他们方才破解的青檀苗旁,青衫上沾着星点石屑,手里还攥着半卷泛黄的书简。
他原本苍白的脸此刻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显然是强行突破了某处机关跟进来的。
\"黄公子?\"云栖又惊又喜,\"你怎么...\"
\"没时间解释。\"黄书生将书简往怀里一塞,目光灼灼地盯着屏障,\"这屏障是上古农神以生机为引所设,你们方才用青檀破阵,已经触到了门道——\"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节攥得发白,\"要破它...得用'以生破障'之法。\"
\"以生破障?\"沈砚皱眉,\"何为生?\"
黄书生的身影突然开始虚化,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抽离。
他踉跄两步,从怀中摸出个纸包扔给云栖:\"灵谷种...埋进屏障下的石缝。
记住,要...要像你种灵稻那样。\"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便化作一团淡青色的光雾,消散在通道里。
云栖攥着纸包的手微微发抖,纸包上还残留着黄书生的体温。
她抬头看向沈砚,后者正盯着屏障上流转的金纹,眼神里多了几分了然:\"农神设阵,取法农耕。
你种灵稻要播撒、灌溉、等待,这屏障...怕也是要你用同样的法子。\"
云栖低头打开纸包,十数粒泛着微光的谷种滚落在她掌心。
它们的纹路竟与青铜铲上的暗刻如出一辙,像是来自同一个源头。
她望着通道尽头的屏障,又看了看脚边仍在生长的青檀苗,突然笑了——这和她第一次在灵田播种时有什么不同呢?
不过是换了块\"地\",换了些\"工具\"罢了。
沈砚伸手替她理了理被气浪吹乱的发丝,指腹擦过她发烫的眼角:\"需要我做什么?\"
云栖将谷种心收进袖中,转身走向屏障。
青铜铲在她手中泛起温润的金光,像在回应她心底翻涌的热望。
\"帮我护法。\"她的声音轻,却稳得像山,\"我要在这里...种一株破阵的稻。\"
通道里的风突然转了方向,卷着青檀香往屏障方向涌去。
云栖蹲下身,指尖轻轻叩了叩屏障下的石缝——那里的纹路,正像极了她灵田里最肥沃的\"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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