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焦糊气灌进云栖的领口。
她站在老桑新芽上,残卷的金纹顺着指尖爬进掌心,烫得皮肤发红——这不是痛,是某种沉睡的力量在苏醒。
下方山道上,陆沧溟的拂尘扫过七颗夜明珠,红光像毒蛇吐信般舔向药庐,最前排的外门弟子刚踏过溪涧,脚踝便被突然窜出的灵藤缠住,\"扑通\"栽进水里,溅起的水花扑灭了半支火把。
\"杂役就是杂役。\"邓长老站在陆沧溟身侧,乌木杖重重顿地,地面裂开蛛网似的纹路,\"就算偷学了半本残卷,也不过是...啊!\"
他话音未落,野薄荷的藤蔓从地缝里钻出来,像两条绿色的蛇,\"唰\"地缠住乌木杖。
邓长老瞳孔骤缩,用力回扯,可藤蔓越勒越紧,\"咔\"的一声,百年乌木竟从中折断。
他踉跄后退半步,腰间的储物袋撞在身后的岩石上,发出闷响——这声响被山风卷着,恰好落进云栖耳里。
她垂眸看向怀中残卷,金纹正沿着衣摆往上攀,在锁骨处汇成一片星芒。
下方,谢护卫的刀光劈开三株挡路的灵稻,稻秆却在断裂瞬间爆出细碎金粉,迷得他连退三步;陆沧溟的拂尘扫过灵藤,藤条却像有生命般缠住拂尘尾赌红穗,生生扯下几缕丝线。
\"这不可能!\"陆沧溟的手在发抖,拂尘穗子上的红绒被扯得乱七八糟,\"她筑基中期的修为,怎么可能...\"
\"因为您从未真正看过这片土地。\"云栖轻声。
她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刻刀柄,那是三年前在药庐后山捡的断玉,如今被她盘得发亮。
山风掀起她的发尾,她看见邓长老徒了左侧山壁下,谢护卫被灵稻秆困在溪涧边,而陆沧溟的注意力全被药庐前的灵藤吸引——这是个破绽。
\"沈砚。\"她侧头,看见一抹玄色身影从药庐阴影里掠来。
男主的发带被风掀起,眼底的冷霜却化了几分,\"左侧山壁,邓长老的储物袋。\"她快速眨了两下眼睛,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他刚才撞在岩石上,袋子松了。\"
沈砚的目光扫过邓长老腰间——储物袋的束口果然松了半寸,露出里面半卷泛黄的绢帛。
那是云栖前日在藏书阁见过的《灵植御使要诀》残页,陆沧溟为了封锁消息,特意让邓长老保管。
他指尖轻叩腰间佩剑,剑鸣像一声低吟,\"范师姐的烟火符,彭药师的迷香粉,准备好了。\"
云栖点头。
她看见范师姐缩在药庐廊下,攥着三张烟火符的手在发抖,可听见她的暗号后,那双手突然稳了——上个月在试药峰,范师姐为救她被毒蜂蜇得满脸肿包,却还笑着\"杂役弟子也要抱团\"。
彭药师扶了扶塌下的眼镜,指尖捏着个青瓷瓶,瓶口渗出缕缕甜香,那是他用百日草和醉蝶花调的迷香,只对修士五感有效。
\"动手。\"云栖轻声。
范师姐的烟火符\"咻\"地窜上夜空,炸成三朵紫色火花;彭药师的迷香粉同时撒出,甜香裹着山风扑向陆沧溟众人。
谢护卫挥刀劈散迷香,却被突然缠住脚踝的灵稻秆绊得踉跄;邓长老骂了句\"雕虫技\",抬杖要破烟火符,可断成两截的乌木杖刚举到半空,野薄荷藤蔓又缠了上来。
陆沧溟的拂尘\"啪\"地抽在地上,碎石飞溅:\"都给我集中精神!
她撑不了多久——\"
话音未落,他突然顿住。
云栖已经从老桑芽尖跃下。
她踩着灵稻穗子奔跑,每一步都激起一片绿光,残卷的金纹在她周身流转,像给她披了件流动的金纱。
沈砚跟在她身侧,佩剑出鞘三寸,寒光扫过之处,试图拦截的外门弟子纷纷后退——执法堂堂主的威压,到底不是这些练气期修士能扛的。
\"拦住他们!\"邓长老终于发现两饶目标,他扯断腰间储物袋的束绳,可太迟了——云栖的刻刀已经挑开袋口,残页\"刷\"地落在她掌心。
与此同时,沈砚的剑鞘轻轻撞了下她的手背,那是\"安全\"的暗号。
\"想跑?\"谢护卫的刀风从后方袭来。
云栖转身,刻刀迎上刀锋,金纹突然从刀身窜出,在刀刃上烧出个缺口。
谢护卫瞪大眼睛,这把跟了他十年的精铁刀,竟被个杂役的刻刀砍出了豁口!
\"走!\"云栖拽住沈砚的衣袖,往左侧山壁的缝隙里钻。
山壁后是条窄窄的野径,她上个月翻土时发现的,藤蔓覆盖的地方能容两人并肩。
沈砚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像颗定心丸。
身后传来陆沧溟的怒吼:\"追!
就算拆了药庐,也要把人给我抓回来!\"
云栖跑得更快了。
她能感觉到残卷在掌心发烫,老桑树的根系正沿着山壁下的泥土蠕动,像无数条暗线,在她脚下铺出一条路。
当他们钻进野径的瞬间,她听见头顶传来\"沙沙\"的响动——是灵竹的枝桠垂下来,遮住了入口。
沈砚突然停步。
他转身挡住她,剑指后方,可云栖却望着自己的掌心。
残卷的金纹正沿着脉络往手臂上爬,在肘弯处汇成一片绿叶形状的印记,而在他们脚下,泥土里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是某种沉睡的力量,正在苏醒。
\"云栖?\"沈砚回头,看见她眼底的光。
她笑了,指尖轻轻按在山壁上。
山壁里的藤蔓突然活了。
山壁里的藤蔓活了。
云栖按在岩壁上的指尖微微发颤,残卷金纹顺着她的血脉往上窜,在眼底凝成两簇幽绿的光。
她能清晰感知到——老桑树的根系正穿透岩层,野薄荷的藤蔓裹着夜露抽芽,就连石缝里那株半枯的艾草,此刻都在她的意念里舒展叶片。
\"捂住口鼻!\"她对着范师姐和彭药师喊了一嗓子,喉间却溢出轻笑——这不是恐惧,是久困泥潭的游鱼终于触到了活水。
她念头微转,石缝里的艾草突然炸开,深绿色汁液混着苦蒿的辛辣气腾空而起;野薄荷藤蔓则如灵蛇出洞,\"唰\"地缠住邓长老的脚踝,又在谢护卫挥刀劈来的瞬间,分出几缕缠上他的刀背。
\"什么鬼东西!\"邓长老踉跄着摔进泥里,乌木杖断茬扎进腿,疼得他额头青筋暴起。
他仰头去看云栖,却见那团辛辣气正裹着山风扑来,熏得他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视物都成了重影。
谢护卫的刀被藤蔓绞得寸步难行,刀锋刚割开一道藤皮,伤口处竟渗出黏糊糊的胶液,把刀刃牢牢粘住。
陆沧溟的拂尘\"啪\"地抽在邓长老肩头,震得他咳出血沫:\"结阵!
别被个筑基中期的杂役耍得团团转——\"话未完,他突然捂住鼻子后退半步。
那股辛辣气里不知何时混进了醉蝶花的甜香,甜得发腻,直往他识海里钻,连神识都有些混沌。
\"走!\"沈砚攥住云栖手腕往前带,玄色大氅扫过她发顶,\"范师姐护左边,彭药师跟紧!\"他的佩剑出鞘三寸,寒光在众人身周织成半圆,外门弟子的法器砸上来,全被剑气弹得歪了方向。
范师姐咬着牙甩出最后一张烟火符,紫色火星炸在陆沧溟头顶,照见他扭曲的脸;彭药师则把怀里的青瓷瓶全砸在地上,迷香混着艾草苦气,将追兵的阵型搅成了一锅粥。
云栖的赤脚踩在泥里,却像踩着自己的心跳。
她能感觉到每株植物都在回应她——左边那丛灵稻垂下穗子,在他们脚下铺成软毯;右边的野蔷薇刺突然倒卷,在追兵必经之路上织成荆棘网。
邓长老的怒吼被风撕碎,谢护卫的刀鸣越来越远,直到山风里只剩他们急促的喘息。
\"到了。\"沈砚突然停步。
云栖抬头,月光下\"玄清门\"三个鎏金大字正悬在前方石门上。
那是仙门的南出口,往常只有外门弟子轮值看守,此刻却站满了持剑的修士——为首的是陆沧溟最器重的大弟子,腰间挂着掌教亲赐的\"镇山令\",见他们过来,竟直接挥剑劈断了门闩。
\"跑不了了。\"范师姐的声音发颤,手指死死攥住云栖衣袖。
彭药师扶了扶眼镜,镜片上蒙着层薄汗:\"这是...掌教提前布的局?\"
云栖没话。
她望着被封锁的山门,残卷在掌心烧得发烫,老桑树的根系正沿着她的血管往四肢百骸钻。
沈砚反手将她护在身后,剑眉微蹙:\"他们早料到我们会逃。\"他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却在触到云栖手背时软下来,\"但我们还有底牌。\"
云栖抬头看他。
月光落进他眼底,映出她自己的影子——那影子里没有恐惧,只有某种滚烫的、破釜沉舟的光。
她突然笑了,指尖轻轻抚过腕间的绿叶印记:\"你过,这片土地从不会辜负认真待它的人。\"
山风卷起她的发尾,远处传来陆沧溟的冷笑:\"云栖,你以为逃得出玄清门?\"
而在他们脚下,泥土正传来细微的震动。
那是老桑树的根系,正穿透岩层,往更深处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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