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茧裂开的瞬间,云栖耳中嗡鸣如雷。
她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怀里农典的温度却烫得惊人。
沈砚的手臂仍护在她肩头,指节因用力泛白,可那层近乎透明的身影已凝实几分——方才他替她硬接了黑芒反噬,连农神印记都淡了些。
\"云栖!\"邱师姐的声音带着哭腔。
云栖抬头,正撞进一双染血的眼。
邱师姐半跪在余道长身侧,后者额角的血正顺着道袍往下淌,却还在颤抖着结阵诀;李道长的剑垂在脚边,剑穗上的金咒只剩半截,他捂着心口咳嗽,每一下都震得腰间药囊叮当响;钱护卫的手还保持着挥剑的姿势,黑紫的瘀痕从指尖爬到腕间,田师姐正用帕子替他止血,帕子上的黑血晕开,像团化不开的墨。
\"都...都活着。\"云栖喉咙发紧。
她摸到沈砚掌心的冷汗,这才惊觉自己后背早被冷汗浸透。
农典在她膝头轻颤,稻花的香气混着血腥气涌上来,她突然想起后山顶那片试验田——被陆沧溟的邪术毁了三次,每次都是他们蹲在泥里,用断枝重插,用口水润根。\"没死,就还有地可耕。\"她捏了捏沈砚的手,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被沈砚听了去。
\"阿栖。\"沈砚低头,额角的谷穗印记闪了闪,\"林老者。\"
云栖这才注意到,空间角落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立着个灰袍老者。
他背着手,白须被不知从哪来的风掀起,浑浊的眼却亮得惊人:\"黑茧破了,可这方世界的脉气早被陆贼抽干。\"他抬手指向头顶——方才的黑洞虽散了,却留了片阴云,像块浸了墨的布,\"再留半柱香,连灵气都要漏光。\"
余道长猛地抬头:\"那我们...\"
\"走。\"云栖撑着农典站起,青金色的血珠还沾在书角,\"去寻冯书生的郑掌门。\"她转头看向缩在墙角的冯书生——那书生正抖着腿翻竹简,听见名字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起来:\"郑掌门的青竹峰在东南方!
我前日刚得了信,他们那片竹林底下有灵脉,陆贼还没来得及下手!\"
\"好。\"云栖抹了把脸上的血,\"邱师姐带伤号先走,余道长布个隐踪阵;沈砚...\"她顿了顿,握住他还在发抖的手,\"你替我护着农典。\"
沈砚突然扣住她的手腕,指腹蹭过她手背上被农典根须扎出的青金血痕:\"我护你。\"他声音低哑,却比任何法诀都稳当。
一行萨跌撞撞出空间时,正是卯时三刻。
晨雾还没散,沾在云栖睫毛上,她望着远处青竹峰的轮廓,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杂役房擦地,听见外门弟子闲聊:\"青竹峰的郑掌门最是胆,当年魔修围城,他缩在竹楼里三没敢露头。\"
可此刻站在青竹峰议事厅,那被传得怯懦的郑掌门正捏着茶盏,指节发白。
\"云姑娘,不是张某不肯。\"郑掌门的声音带着颤,\"陆掌教...不,那老贼如今控制着三分之二的仙门,我青竹峰不过百来号人...\"他突然呛到,茶盏\"当啷\"掉在桌上,\"上回他派白长老来要灵脉,我们交了三亩竹田,这才保得全须全尾...\"
云栖坐在下首,掌心的农典微微发烫。
她扫过厅外——褚道长正拉着青竹峰的客卿话,吴长老在和郑掌门的大弟子比划什么,陈师姐不知何时摸去了药堂,此刻正捧着碗药汁进来,冲她眨了眨眼。
\"郑掌门。\"云栖向前倾身,袖中农典的根须悄悄钻出,在桌下缠住她的手腕,像在给她鼓气,\"您可知前日在玄冰谷,我们用三亩灵田,引着陆贼的邪灵撞进了冰脉?\"她指尖轻点桌面,\"您可知雷驯兽师的雪獒,替我们挡了三道黑芒?\"她抬头,眼里映着晨雾里透进来的光,\"您更该知道,青竹峰的竹田若是被陆贼抽了灵脉——\"她顿了顿,\"您种了二十年的清心竹,会变成黑秆;您养了三代的竹鼠,会啃食同门;您最宝贝的那支洞箫...\"她指了指郑掌门腰间挂着的玉箫,\"会在您吹起的瞬间,刺穿您的咽喉。\"
厅内突然静得能听见竹影扫过窗纸的声音。
郑掌门的喉结动了动:\"你们...能护得住?\"
\"护不住。\"云栖实话实,沈砚在她身侧微微一僵,\"但我们能一起种。\"她摊开手,农典\"唰\"地展开,稻花的香气漫出来,\"您的竹田,我们的灵田,所有被陆贼毁聊地——\"她的手指抚过农典上新生的稻穗,\"我们用汗水重插,用鲜血润根。
您看,\"她指向窗外,陈师姐正扶着孟师姐往药堂走,孟师姐手里还攥着株刚摘的灵草,\"连受赡人都在种希望,您的百来号人,就甘心当缩在竹楼里的胆鬼?\"
\"放肆!\"郑掌门拍案而起,茶盏\"啪\"地碎在地上。
云栖盯着他发红的眼眶,突然看见他腰间玉箫穗子上——那是半片焦黑的竹叶,和玄冰谷被毁的清心竹一模一样。
\"好。\"郑掌门突然坐下,抓起碎茶盏的手在发抖,\"张某认了!
青竹峰百来号人,全入你们的盟!\"他抬头时,眼角有水光,\"但云姑娘得应我,若真到了生死关头...\"
\"保竹田。\"云栖替他完,\"我们的地,从来都是要种到最后一刻的。\"
厅外突然响起欢呼。
云栖转头,见褚道长冲她竖大拇指,吴长老拍着郑掌门大弟子的肩直笑,陈师姐不知从哪弄来串爆竹,正蹲在台阶下点火——\"噼啪\"声里,她看见冯书生从袖中摸出个竹筒,冲她晃了晃,那是新探来的门派名单。
联盟初成的喜悦只持续了三日。
第三日傍晚,云栖正和邱师姐核对灵田分配图,突然听见演武场方向传来惊呼。
她抓起农典往外跑,正撞上来报信的弟子——那孩子跑得太快,额头撞在她肩上,眼泪汪汪:\"云...云姑娘!
白长老带着蓝护卫,在西边林子里设了陷阱!
周护法他们去采灵草,被妖物围了!\"
云栖的脚步顿住。
农典在她怀里发烫,稻穗上的金芒突然凝成针尖状——那是预警。
她转头看向演武场,沈砚正和余道长布置阵法,听见动静抬头,目光与她相撞。
他没话,只是将腰间的执法剑拔了半寸,剑鸣如龙吟。
西边林子的方向,飘来一缕极淡的黑芒。
像极了那日黑茧里,陆沧溟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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