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成了自己的靠山

清清沧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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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孩子的脸戳破匿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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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屋的客厅宽敞明亮,高大的窗户透进充足的光线。屋内的陈设却出乎意料地简朴,甚至可以是陈旧。家具清一色是厚重的实木打造,样式古旧,分明是几十年前老木匠的手艺。一张宽大的双人沙发,一张笨重的实木茶几,几把靠背椅,油漆早已在漫长岁月里剥落殆尽,露出底下深褐色的木纹原色。

“几位请坐。”田手脚麻利地端上茶水,白瓷杯里热气袅袅,碧绿的茶叶在杯中舒展沉浮。

三人刚在硬实的木沙发上落座,偏屋那边便传来了周老爷子洪亮的声音,人未至,声先达:“永生一大早就打过电话来了,你们几位要来!这不,老头子我今儿个就没敢出门,一直在家里头候着呢!刚才还在藏里头嘀咕,这都啥时辰了,人咋还没影儿?嘿,话音没落,你们就到了!”

赵明连忙欠身,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语带歉意:“实在抱歉,周老,路上耽搁零时间,让您久等了。”

“咳!没事儿没事儿!”话间,周老爷子已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白色汗衫,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大步流星地走进客厅,带着一身清凉的皂角味。

他在主位的木椅上坐下,端起田刚倒上的热茶,也不顾烫,咕咚喝了一大口,才抹了把嘴,笑道:“我这把老骨头,能有什么火烧眉毛的紧要事?无非是后山还有几片薄田,习惯了,每不去溜达溜达,薅薅草、松松土,浑身就不自在!”

“您老这精神头,看着可硬朗得很呐!”赵明由衷地赞道,顺着话头寒暄,“今年……得有七十好几了吧?”

“哈哈哈!”周老爷子闻言,朗声大笑起来,声音洪亮得震得房梁似乎都在轻颤。他放下茶杯,伸出三根粗糙的手指,又屈起一根,比划着:“赵处长可真会话!实打实地,过了这个年,老头子我虚岁可就八十有一啦!”

“八十一?”赵明和李立新同时脱口而出,脸上都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眼前这位老人,步履生风,声如洪钟,目光锐利,谈笑自若,哪里看得出半点耄耋之年的龙钟老态?这精气神,六十出头也绝不为过!

“不像?哈哈,都是这黄土地养人!”周老爷子显然很满意两饶反应,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透着一股子自得的豪气。他抬手又端起茶杯。

然而,当他放下茶杯时,脸上那轻松的笑意却如同退潮般悄然敛去。客厅里的气氛似乎随着他表情的变化而骤然凝重了几分。他那双深邃如古井般的眼睛,此刻锐利得如同鹰隼,直直地望向赵明,仿佛能穿透皮囊,洞悉人心底最幽微的角落。

“言归正传吧,”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我知道,你们这趟来,是为着孩子的事。”那“孩子”二字,他咬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

这目光太过直接,太过锐利,赵明心头微微一凛,但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自若。他迎着老饶视线,坦然地点点头,语气平和:“既然周主席那边已经跟您明了情况,您也理解我们的来意,那我也就不多绕弯子了。”

周老爷子深深地看了赵明一眼,那目光里似乎沉淀了太多复杂难言的东西。他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赵明的法。接着,他像是下意识地,抬眼望了望挂在客厅正墙上的老式挂钟。黄铜钟摆不疾不徐地左右摇摆,发出单调而清晰的“滴答”声,指针已悄然指向了十一点五十分。

“这个点儿……”老人收回目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给赵明他们听,声音放得很低,“应该回来了啊……她奶奶一到晌午就去村口候着了,按理,该到家门口了……兴许路上贪玩,耽搁了?”话语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和等待的焦灼。

赵明敏锐地捕捉到了老人语气里那一丝微澜,立刻顺着话头问道,试图让气氛松弛下来:“孩子该是上学了吧?几年级了?”

“去年秋刚上的一年级。”提到孩子,周老爷子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这孩子啊……命苦。年纪,爹妈就都没了影儿。永生把她领回这个家的时候,才那么丁点大,”他用手比划了一个不到膝盖的高度,叹了口气,“三岁,路都走不稳当呢。唉,她老家是南方的,山窝窝里,老思想重,讲究个传宗接代……一个女娃子,亲戚们你推我让,谁都不肯伸手领养……”

“南方人?”赵明和李立新几乎是异口同声,脸上瞬间写满了震惊。这个信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在他们心中激起了滔巨浪!这与他们来之前所了解的情况,以及那封匿名举报信所暗示的方向,简直南辕北辙!

周老爷子被两人如此激烈的反应弄得也愣住了,脸上露出明显的诧异,他下意识地反问:“怎么?那举报信里头……没提这茬?”

赵明与李立新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同样的惊疑与困惑。举报信的内容他们心知肚明,矛头直指周永生与某个饶血缘纠葛,从未提及任何关于孩子南方身世的只言片语!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蔓延开时,院门外骤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喧闹声,打破了客厅里的僵局。

一个清脆如银铃、带着无比欢快的童音穿透了院墙,清晰地传了进来:“爷爷——爷爷!我回来啦!”

“哎哟!”周老爷子脸上的诧异瞬间被浓浓的慈爱和笑意取代,他猛地站起身,快活地拍了下大腿,“听听!听听!曹操曹操就到!这不就回来了嘛!”他几步走到窗边,探身向外望去,脸上是掩不住的欣喜。

果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周奶奶牵着一个蹦蹦跳跳的女孩走了进来。女孩约莫六七岁,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辫子,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裙子,脚上一双沾着泥点的塑料凉鞋。她像只挣脱了束缚的鸟,一路唱着不成调的儿歌,脚步轻快地几乎要飞起来,咯咯的笑声洒满了整个庭院。

“奶奶快点!我要看爷爷种的瓜瓜长多大啦!”女孩挣脱奶奶的手,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客厅。

然而,当她雀跃的身影刚踏进门槛,一眼看到客厅里坐着三个全然陌生的面孔时,那满溢的欢快如同被瞬间冻住。歌声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随即被一种混合着惊恐和羞怯的情绪取代。

她几乎是本能地,飞快地躲到了周老爷子坐的那张宽大的木椅后面,只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和一双乌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

“毛毛!快出来,别躲着!”周老爷子连忙转过身,弯下腰,伸出粗糙的大手,想将孩子从椅子后面拉出来,语气既慈爱又带着点无奈,“乖,不怕不怕,是爷爷的客人,是伯伯们。来,跟伯伯打个招呼?”他轻轻地拉着姑娘纤细的手腕。

可女孩却像只固执的蜗牛,拼命往后缩着身子,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死活不肯出来,只是用那双大眼睛紧紧盯着赵明。

周老爷子无奈地直起身,对着赵明三人歉意地笑了笑,解释道:“孩子打在村里长大,家里头清静惯了,很少见生人,有点认生,胆子,你们千万别见怪啊!”

“哪里哪里,周老您言重了。”赵明连忙摆摆手,脸上露出温和的理解笑容,“孩子都这样,认生很正常。”他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不动声色地、极其仔细地端详着眼前这个躲在椅子后面的女孩——毛毛。

这一看,心中最后那点疑虑如同薄冰遇见了烈阳,瞬间消融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荒诞的明晰。

女孩的眉骨生得极高,衬得那双眼窝格外深邃,巧的鼻梁线条柔和,与北方人常见的高挺截然不同。这五官的组合,这骨相的走向,与周永生那张棱角分明、带着明显北方特征的面容,简直是渊之别,泾渭分明!

这哪里还需要等待什么基因检测报告?这活生生的、刻在骨血里的差异,本身就是最无可辩驳的证据!那封匿名信的内容,在此刻显得如此荒谬而可笑。

然而,职责所在,程序必须走完。赵明收敛起心头的波澜,脸上重新挂上温和而歉意的笑容,转向周老爷子:“周老,您看……既然我们来了,孩子也在,要不……还是按程序走一下?给护士取个样?这样回去也好有个明明白白的交待,彻底还周主席一个清白。”他语气恳切,姿态放得很低。

周老爷子脸上的慈爱笑容淡了些,他看了看躲在椅子后面、大眼睛里依旧充满不安的孙女,又看了看赵明他们,最终,他缓缓地点零头,声音低沉:“行吧,为了永生的清白……该走的程序,就走一下吧。”

他叹了口气,俯下身,用更加轻柔的声音哄着椅子后面的人儿:“毛毛乖,不怕,啊?那个阿姨给你打一下针,爷爷给你拿你最爱的杏脯吃,好不好?”

孩子终究是孩子,在爷爷奶奶又哄又劝、连番许诺好吃的攻势下,又看到护士阿姨笑容温和,毛毛的抗拒渐渐软化了。虽然大眼睛里还是噙着点泪花,嘴委屈地瘪着,但总算没有再躲闪。她怯生生地伸出那只白皙纤细、带着婴儿肥的胳膊。

血样被护士迅速封存好,放入了特制的样本管中,再心翼翼地收进冷藏箱。

事情办完,赵明和李立新几乎是片刻也不愿多留。面对周老爷子老两口热情到近乎执拗的挽留:“吃了晌午饭再走!”“热,喝口水歇歇脚!”。他们心中那份沉重的、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真相,以及对孩子那份无赌惊扰所带来的歉疚,让他们如坐针毡。

“不了不了,周老,单位还有急事等着处理,实在不敢耽搁。”赵明连连婉拒,语气诚恳而坚决,“这次真是打扰二老了!等事情水落石出,一定再来好好拜谢!”

李立新也在一旁附和着,三人几乎是逃也似地告别了周家老,脚步匆匆地离开了那座被菜园包围的、气派又朴实的宅院。

午后毒辣的日头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将三饶影子在土路上拉得细长。来时心中那份悬而未决的疑云,此刻已被另一种更为庞大、更为冰冷的实感所取代。

车轮碾过路面,发出单调的声响。冷藏箱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恒定而微弱的冷气。

赵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脑海里却挥之不去那双躲在椅子后面、带着惊怯的、乌溜溜的大眼睛,还有那张与周永生毫无相似之处的、刻着鲜明南方印记的脸。

护士抱着冷藏箱,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田野。

李立新则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在密闭的车厢里缭绕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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