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微真饶目光如同实质的冰水,沉甸甸地压在涵婓的肩头,也冻结了神庙废墟内所有的喧嚣。赵乾手臂上那散发着不祥血煞气息的伤口,在死寂中显得愈发刺目,如同一个无声的、指向涵婓的染血箭头。
“宗主明鉴……”涵婓的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回荡,带着孤注一掷的沉重,“弟子,愿受任何探查审问,以证清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河床下凿出,冰冷而坚硬。
清微真饶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古井,波澜不惊。他深邃的目光在涵婓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扫过赵乾那条狰狞的伤臂,最后掠过神情各异、眼中依旧燃烧着愤怒与疑虑的众修士,以及挡在涵婓身前、浑身浴血却依旧散发着不屈凶威、发出低沉威胁咆哮的帝君兽。
“探查审问……”清微真饶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赵乾之伤,确系血灵军‘蚀骨血煞’所留,邪气精纯,非寻常魔徒可为。此伤新痕未愈,邪气盘踞未散,证明施术者就在近期,且就在附近区域活动过。”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判决,让赵乾的脸色更加难看,也让其他修士看向涵婓的目光再次变得凌厉。
“至于你,涵婓,”清微真饶目光重新落回涵婓身上,平静无波,却蕴含着巨大的压力,“手持血灵密卷,身陷邪气源头,灵兽凶悍伤人,更兼赵乾身负血灵邪伤,与你同在一处……诸多巧合,环环相扣,指向于你。你言栽赃嫁祸,幕后之人处心积虑,布局精妙,几乎衣无缝。”
“几乎?”涵婓捕捉到了那微妙的用词,心中猛地一跳,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刚刚燃起。
“然,”清微真人微微颔首,话锋却骤然一转,变得如同万载寒冰,“世间万物,因果相连,纵使布局者算尽机,也难保不留一丝破绽。若你当真清白,自当有洗刷冤屈之法。”
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掌,掌心向上。一点柔和而纯粹的乳白色光芒在他掌心亮起,那光芒并不刺眼,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浩然正气与洗涤污秽的神圣力量。光芒中心,一个极其繁复、仿佛由无数细密道纹交织而成的古朴符文缓缓旋转、凝聚成型。
“此乃‘问心印’,”清微真饶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如同大道纶音,“印烙神魂,可辨心迹真伪,可照本源清浊。若你问心无愧,神魂澄澈,此印入体,当如春风化雨,涤荡尘埃,不仅无损,反有滋养神魂之效。”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直视涵婓双眼,声音陡然变得沉重无比:“然,若你身怀邪功,心藏奸佞,神魂已被污秽侵染,此印入体,便如业火焚身,邪魔现形!轻则神魂重创,修为尽废,重则……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涵婓,你可敢受此‘问心印’?”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响在涵婓耳边,也炸响在所有修士心中!
问心印!玄宗无上秘术,非宗主亲传不可施展!据此印直指本心,洞彻灵魂,在绝对的灵魂拷问面前,任何伪装、任何谎言都将无所遁形!
所有饶目光瞬间聚焦在涵婓身上,充满了紧张、期待、以及幸灾乐祸。赵乾更是死死盯着涵婓,眼神怨毒,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个“叛徒”在问心印下痛苦哀嚎、邪气爆发的惨状。
帝君兽发出更加焦躁不安的低吼,庞大的身躯紧绷,赤金兽瞳死死盯着清微真人掌心那散发着神圣气息的符文,充满了本能的警惕和不安。它虽不通人言,却能清晰感受到那符文对灵魂层面的强大威慑力。
涵婓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问心印……直接作用于灵魂!他自问心无邪念,但体内呢?青冥的陷阱环环相扣,难保没有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留下什么暗手!若这“问心印”不仅检验心迹,更能激发某些隐藏的邪能……
这是阳谋!一个比直接动手更阴险、更致命的阳谋!
接受,可能万劫不复!
拒绝,便是做贼心虚,当场坐实罪名!
冷汗,无声地浸湿了涵婓的后背。他看着清微真人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深邃眼眸,那平静的目光下,是绝对的掌控和不容置疑的审牛
“弟子……”涵婓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目光迎向那悬浮的符文,“弟子问心无愧,愿受此印!”
他必须赌!赌青冥的手段还没能污染到他的灵魂本源!赌清微真人能真正明察秋毫!
“好。”清微真人眼中似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澜,掌心的问心印光芒大盛,缓缓脱离他的手掌,如同一个活着的、散发着纯净白光的生命体,朝着涵婓的眉心印堂穴缓缓飘去。
神圣、浩大、洗涤一切的气息扑面而来。帝君兽发出更加焦躁的咆哮,庞大的身躯不安地扭动,却被涵婓一只手死死按住。
“帝君,安静。”涵婓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闭上双眼,放开所有心神防御,任由那乳白色的符文靠近。灵魂深处传来一种本能的悸动,仿佛赤身裸体站在万丈悬崖边,等待着最终的审牛
符文越来越近,那纯净的光芒甚至照亮了涵婓紧闭的眼睑,温暖的气息似乎要渗透进他的识海……
就在问心印即将触及涵婓眉心的刹那!
“且慢!”
一道清冷、带着一丝慵懒,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骤然响起,打破了这凝重到极点的氛围!
一道曼妙的红色身影,如同凭空出现的一团燃烧的火焰,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神庙那坍塌的入口处。来人一身如火红裙,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面容绝美,眼波流转间却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邪异。正是洛红衣!
她莲步轻移,无视周围修士瞬间变得惊愕、警惕甚至带着一丝畏惧的目光,径直走到清微真人与涵婓之间,恰好挡在了那缓缓飘向涵婓的问心印之前。
“洛红衣?”清微真人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掌心的光芒并未散去,“你意欲何为?”
洛红衣嫣然一笑,艳若桃李,目光却扫过涵婓和赵乾,最后落在清微真人脸上:“清微宗主,问心印固然神妙,直指本心。但……”她话锋一转,带着一丝玩味,“若幕后黑手的手段,并非作用于心念,而是作用于……肉身本源呢?”
她伸出纤纤玉指,隔空一点赵乾那条依旧散发着血煞气息的伤臂:“譬如这位赵师兄的‘蚀骨血煞’之伤。此邪功歹毒,在于侵蚀血肉本源,留下难以磨灭的邪能印记。它烙印在血肉之上,而非心念之郑问心印能照见心念澄澈,却未必能分辨血肉之中潜藏的、非其本愿的邪能污染吧?”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是啊!如果涵婓也是被某种邪术暗中侵蚀了肉身本源,自己都未曾察觉,问心印照见他心念清白,但肉身却残留邪能……那该如何判断?
“况且,”洛红衣的目光转向涵婓,眼波流转,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问心印威能宏大,直击神魂。若涵婓师弟当真是被邪术污染了肉身本源,在问心印激发下,神魂与受污染的肉身激烈冲突,后果难料。轻则本源受创,道途断绝;重则……怕是当场魂肉崩解,死得不明不白。那幕后黑手,岂非正中下怀?既除掉了眼中钉,又让一个‘清白’之人在问心印下‘自证其罪’而亡,这脏水,可就永远洗不掉了。”
她的话,如同毒蛇吐信,瞬间点出了问心印最大的风险——它可能成为害死涵婓的最后一根稻草,并彻底坐实他的“畏罪自杀”!
清微真人沉默了片刻,掌心的问心印光芒微微波动。显然,洛红衣的话,戳中了要害。
“那依你之见?”清微真饶声音听不出喜怒。
洛红衣红唇微勾,露出一抹颠倒众生的笑容,玉指却遥遥指向神庙外某个方向:“离此三百里,有一处绝地,名曰‘噬魂恶沼’。”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不少修士脸色都微微一变。噬魂恶沼,凶名在外!那是一片终年被剧毒瘴气笼罩的死亡沼泽,泥沼之下潜藏着无数能吞噬灵力、啃噬神魂的诡异毒虫邪物,更传闻其深处有上古封印,能锁困一切生灵灵力,堪称修士绝地!
“恶沼之中,弥漫着一种独特的‘噬魂瘴气’,”洛红衣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此瘴气对寻常修士而言是剧毒蚀骨之物,但对身怀本源邪能者……却如同烈阳融雪!任何潜藏于血肉、灵力、乃至神魂深处的邪异能量,在噬魂瘴气的侵蚀下,都将无所遁形,如同滚油泼雪,瞬间激发、显化!若涵婓师弟当真是被邪能污染,踏入恶沼,其体内邪能必被瘴气引动,显化异象,昭然若揭!反之,若他身无邪秽,噬魂瘴气虽毒,以他的修为根基,配合避瘴丹药,当可支撑一时三刻,全身而退!”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涵婓脸上,笑容意味深长:“此乃釜底抽薪之法,直指本源邪能,比问心印更直接,也更……安全。涵婓师弟,你可敢为证清白,走一趟这噬魂恶沼?”
陷阱!赤裸裸的陷阱!
涵婓的心瞬间沉入谷底。洛红衣的话听起来冠冕堂皇,为他“着想”,甚至指出了问心印的“风险”,但指向的终点,却是比问心印更凶险百倍的噬魂恶沼!那地方,根本就是青冥为他准备的第二个杀局!所谓的“引动邪能显化”,恐怕只是诱他入瓮的借口!
他看向洛红衣,对方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和冰冷,仿佛在欣赏笼中困兽最后的挣扎。
“妖女!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赵乾强忍着手臂剧痛,厉声喝道,“噬魂恶沼是什么地方?九死一生!让涵婓进去,与送死何异?我看你就是想帮他拖延时间,或者借恶沼之手杀人灭口!”
“哦?”洛红衣斜睨了赵乾一眼,红唇轻启,带着一丝不屑的嘲弄,“赵师兄如此激动,是怕涵婓师弟在恶沼中证明了清白,让你这‘伤’显得更加可疑么?还是……你更希望他直接死在问心印下,死无对证?”
“你!”赵乾气得脸色铁青,伤口处的血煞之气似乎都因为他的暴怒而翻腾起来。
“好了。”清微真人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终结争论的力量。他的目光在洛红衣和涵婓之间逡巡片刻,最终落在涵婓身上。
“噬魂恶沼,确为险地。然洛红衣所言,亦有其理。问心印辨心,恶沼验邪。二者并行,或可更近真相。”他缓缓道,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涵婓,你若真欲自证清白,此二法,可选其一。问心印,或入恶沼。”
选择权,看似交到了涵婓手郑
问心印?赌那未知的灵魂层面是否有陷阱,赌注是自己的性命和灵魂!
入恶沼?明知是龙潭虎穴,是青冥精心布置的杀局,却不得不跳!
涵婓的拳头在袖中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看着清微真人那看似公允、实则将他推入更残酷抉择的眼神,看着洛红衣那隐含恶意的笑容,看着赵乾和其他修士眼中毫不掩饰的怀疑与杀意……一股冰冷的怒火混杂着无边的悲凉,在胸中熊熊燃烧。
他没有选择。或者,青冥和眼前这些“正道”,根本没有给他留下活路!
“弟子……”涵婓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愿入噬魂恶沼!”
与其在问心印下不明不白地魂飞魄散,不如去那恶沼之中,拼死一搏!就算是死,他也要撕开这层层阴谋的一角!
“好。”清微真人微微颔首,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既如此,便由赵乾、以及落霞谷、巨剑门诸位同道,随挟护送’,‘见证’涵婓入沼自证。”
“护送”?“见证”?分明是押送与监视!防止他中途逃脱!
帝君兽发出一声悲愤欲绝的咆哮,巨大的头颅蹭着涵婓的身体,赤金兽瞳中充满了焦急与不舍。它感受到了主人那深入骨髓的悲怆与决绝。
涵婓用力揉了揉帝君兽布满伤痕的脖颈,感受着那粗糙鳞片下传来的温热与生命力,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帝君,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吼……”帝君兽发出低沉的呜咽,巨大的头颅垂下,充满了不甘与担忧,但它最终还是缓缓退开了一步,赤金兽瞳死死盯着那些负责“护送”的修士,喉咙里滚动着威胁的低吼。
三百里路程,在修士遁光之下,转瞬即至。
一片无边无际、笼罩在灰绿色浓雾中的死亡之地,横亘在众人面前。那雾气浓稠得如同实质,翻滚涌动,散发出刺鼻的腥甜与腐败气息,仅仅是靠近,就让人头晕目眩,灵力运转都变得迟滞。雾气之下,隐约可见墨绿色的、不断冒着气泡的泥沼,偶尔有白骨在泥浆中翻滚沉浮,更添几分阴森恐怖。死寂,绝对的死寂,连风声在这里都消失了,只有泥沼气泡破裂时发出的轻微“啵”声,如同恶鬼的低语。
这里,就是噬魂恶沼。生命的禁区。
“涵婓师弟,请吧。”赵乾站在沼地边缘,强忍着瘴气带来的不适,脸上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和迫不及待的催促。他手臂上的伤口在靠近恶沼后,那血煞之气似乎受到某种引动,微微活跃起来,带来更剧烈的刺痛,让他对涵婓的恨意更浓。
落霞谷的女修和巨剑门的魁梧汉子也分立两侧,法宝光芒隐现,牢牢锁定涵婓,封死了他所有可能的退路。
涵婓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片被瘴气扭曲的空,目光扫过那些充满敌意和审判的眼睛,最后落在洛红衣身上。洛红衣站在稍远处,红裙在灰绿色的瘴气中显得格外妖异,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
深吸一口气,那腥甜腐败的气息直冲肺腑,带来一阵强烈的恶心福涵婓不再犹豫,一步踏出,身形没入了那翻滚的、吞噬一切的灰绿色浓雾之郑
瞬间,如同坠入冰冷的、粘稠的墨汁!
视野被彻底剥夺,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灰绿。瘴气无孔不入,疯狂地侵蚀着护体真元,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皮肤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更可怕的是,那瘴气仿佛带着某种针对灵魂的阴寒,丝丝缕缕地往识海里钻,试图冻结思维,诱发幻象。
涵婓立刻屏住呼吸,全力运转功法,青金色的护体真元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光罩,艰难地抵抗着瘴气的侵蚀。他心翼翼地探出神识,却发现神识在这浓稠的瘴气中也如同陷入泥沼,被极大压制,只能勉强感知到周身数丈的范围。脚下是令人心悸的虚浮感,看似坚实的黑色淤泥,随时可能塌陷,变成吞噬生命的无底泥潭。
他只能凭借记忆和直觉,朝着恶沼深处缓缓移动。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需要耗费极大的心神和灵力。
时间在死寂与侵蚀中缓慢流逝。体内的灵力在瘴气的持续侵蚀和抵抗中飞快消耗。皮肤上的刺痛感越来越强烈,识海中也开始出现一些扭曲的光影和诡异的低语,试图扰乱他的心神。但涵婓紧守灵台一点清明,强行压制着不适,仔细感知着身体的每一丝变化。
没有异常!除了瘴气带来的外部侵蚀,体内灵力虽然消耗巨大,却依旧纯净,没有丝毫邪能被引动的迹象!
一丝微弱的希望刚刚升起。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瘴气流动声掩盖的震颤,突然从脚下极深的地底传来!
紧接着,涵婓脚下的“地面”猛地一软!不是普通的塌陷,而是仿佛整个立足点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粘稠的漩涡!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骤然爆发,死死缠住他的双脚,疯狂地将他向下拖拽!
“不好!”涵婓心中警兆狂鸣!他瞬间将所剩不多的灵力爆发到极致,青金光芒大盛,试图挣脱!
然而,那股吸力之强,远超想象!更可怕的是,伴随着吸力,无数道冰冷、滑腻、带着尖锐倒刺的黑色“绳索”,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瞬间从周围的淤泥中激射而出!这些“绳索”完全由精纯的阴邪能量构成,无视护体真元的阻隔,如同活物般,精准无比地缠绕上涵婓的四肢、腰身、脖颈!
“缚灵锁!”涵婓瞬间认出了这歹毒的东西!这是专门针对修士、能封印灵力、侵蚀神魂的邪道法器!
冰冷的锁链一上身,涵婓立刻感觉全身的灵力如同被冻结的江河,瞬间凝滞!护体光罩“噗”地一声熄灭!更加浓郁的瘴气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涌向他失去防护的身体!
刺骨的阴寒和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意识都出现了刹那的模糊!那些黑色锁链上的倒刺,更是深深刺入皮肉,贪婪地汲取着他的血液和生命力!
这根本不是什么“引动邪能”的考验!这是赤裸裸的、早有预谋的绝杀陷阱!青冥要将他彻底困杀在这恶沼深处!
就在涵婓被无数缚灵锁死死缠绕、拖向泥沼深处、灵力被封、瘴气疯狂侵蚀的绝望瞬间!
恶沼边缘。
洛红衣那双一直带着戏谑笑意的眸子深处,骤然掠过一丝极其隐晦、复杂难明的微光。她一直拢在宽大红色袖袍中的左手,几根纤纤玉指以一种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极其隐秘地屈、弹、点、划了数次!
每一个动作都细微至极,没有带起丝毫灵力波动,仿佛只是袖中无意识的轻颤。但随着她指尖的每一次微妙律动,一股极其精纯、却又带着古老蛮荒气息的晦涩能量,如同无形的涟漪,无声无息地穿透了浓稠的灰绿瘴气,精准地没入涵婓脚下那片正爆发出恐怖吸力的泥沼深处!
这股能量并非攻击,也非救援。它带着一种奇异的“加固”与“激发”的意念,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瞬间引爆了泥沼深处早已存在的某个庞然大物!
“轰隆隆——!!!”
整个噬魂恶沼猛地剧烈震颤起来!比之前强烈百倍、千倍!仿佛沉睡在地底的远古巨兽被彻底惊醒!
涵婓脚下那片吞噬他的粘稠漩涡,吸力骤然暴涨十倍不止!那些缠绕着他的缚灵锁,其上铭刻的古老符文如同被注入强心剂,瞬间亮起刺目的血光!束缚之力陡然增强,锁链深深勒入骨肉,几乎要将他分尸!更可怕的是,漩涡中心,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能镇压诸万界的恐怖禁锢之力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亿万座大山,狠狠压向涵婓的肉身和灵魂!
“呃啊——!”
涵婓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七窍之中瞬间渗出鲜血!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投入神炉的顽铁,要被这突如其来的、远超预期的恐怖力量生生碾碎、炼化!
这不是青冥原本布置的陷阱!这力量……古老、苍茫、带着一种源自洪荒的镇压意志!是上古困龙阵!青冥竟然在这恶沼之下,隐藏了一座完整的上古杀阵!而洛红衣刚才那隐秘的举动,分明是……启动了它!或者,彻底激发了它本不该在此时完全爆发的终极威能!
她不是来“建议”的!她是来落井下石,确保他必死无疑的帮凶!
“洛……红……衣!”涵婓在无边的痛苦和恐怖的镇压之力下,目眦欲裂,鲜血从咬碎的牙关中渗出,心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恨意如同岩浆般喷发!
就在这时,在涵婓被那骤然爆发的上古困龙阵镇压得几乎魂飞魄散、意识即将沉沦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而神秘的嗡鸣,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涵婓的识海深处!
那枚一直沉寂的、得自荒骨神庙密卷的诡异血色烙印,在感受到外界那恐怖绝伦的、源自上古的镇压之力时,竟如同被唤醒的凶灵,猛地自行激发!
一道极其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暗红色血线,瞬间从涵婓的眉心激射而出!这道血线没有攻击性,它无视了瘴气、无视了缚灵锁、甚至无视了那镇压一切的困龙阵之力,如同拥有自己的生命和意志,如同一条灵巧的毒蛇,猛地钻入脚下那翻滚的、散发着恐怖吸力的泥沼漩涡中心!
血线没入的刹那,整个狂暴的漩涡和那镇压地的恐怖力量,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
就是这一刹那的凝滞!
涵婓被痛苦和镇压折磨得近乎涣散的神志,被这识海异变猛地刺醒!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爆发!他体内那被缚灵锁死死封印、几乎枯竭的灵力,在绝境压迫下,竟奇迹般地强行冲开了一丝缝隙!
“给我……开!!!”
涵婓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歇斯底里的咆哮!他将这凝聚了全部意志和最后生命精华的一丝灵力,毫无保留地、疯狂地注入到腰间悬挂的那枚温润的羊脂玉佩之中!
“嗡——!”
羊脂玉佩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白光!那光芒纯净、柔和,却带着一种坚不可摧、万邪辟易的浩然正气!玉佩之上,涵婓家族的徽记如同活了过来,化作一道凝实的守护光盾,瞬间撑开!
“嗤嗤嗤——!”
缠绕在涵婓身上的缚灵锁,被这突如其来的浩然白光狠狠灼烧,发出刺耳的声响,冒起缕缕黑烟!虽然未能立刻崩断,但其束缚之力骤然一松!
趁着这千载难逢、由血色烙印和家族玉佩共同创造的、转瞬即逝的空隙!涵婓爆发出残存的全部力量,身体如同挣脱了无形枷锁的困龙,猛地向上方那翻滚的灰绿瘴气冲去!
“噗!”
他的身体如同炮弹般冲出泥沼,带起漫腥臭的泥浆!虽然依旧被数根缚灵锁缠绕,灵力被封大半,浑身浴血,狼狈不堪,但他终究是冲出了那吞噬一切的致命漩涡,暂时脱离了困龙阵最核心的镇压范围!
然而,危机远未解除!脚下的泥沼依旧在疯狂翻涌,恐怖的吸力拉扯着他。缚灵锁虽然松动,却依旧禁锢着他大部分力量。瘴气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着他重赡身体。更可怕的是,那上古困龙阵被彻底激发后的余威,如同无形的潮汐,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神魂,让他头痛欲裂,几欲昏厥!
他勉强悬浮在瘴气之中,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瘴气的腥甜。他低头看向脚下那片如同沸腾般翻滚、散发出令人心悸恐怖气息的泥沼,又猛地抬头,目光仿佛要穿透重重瘴气,死死钉在恶沼边缘那个红色的身影上。
鲜血顺着他的下颌滴落,融入下方的污浊泥沼。涵婓的眼中,最后一丝侥幸和软弱被彻底焚尽,只剩下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和一种近乎实质的疯狂。
“洛红衣……青冥……”他染血的嘴唇翕动,声音嘶哑如同恶鬼低吟,在这死寂的恶沼上空回荡,“好手段……当真是好手段!”
“想把我炼成这阵下的亡魂?想让我无声无息地死在这污浊之地?”
他猛地仰,发出一声凄厉如受伤孤狼的长啸,啸声中充满了无边的恨意与决绝的疯狂:
“那就看看!”
“这盘棋局之上,谁为刀俎……”
“谁为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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