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骨渊深处的血腥与绝望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壁障隔绝在外。涵婓踏出矿洞的瞬间,眼前并非预料中荒芜险恶的渊底地貌,而是一片令人窒息的、纯粹的黑暗。这黑暗浓稠如墨,沉重如铅,不仅吞噬了光线,更仿佛连声音、气味,甚至时间本身都被其冻结、消化。帝君兽紧跟在他身后,庞大的身躯在踏入这片黑暗的瞬间,金红色的竖瞳骤然收缩成危险的细线,喉咙里发出低沉压抑的咆哮,鳞片根根倒竖,仿佛面对着无形的担
“青冥…” 涵婓的声音在绝对的死寂中显得异常干涩,白发在黑暗中无风自动,如同燃烧殆尽的灰烬。幽冥血契的力量在经络中奔涌,抵御着这片黑暗带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侵蚀。他认出了这种气息——一种被强行扭曲、放大的空间法则之力,带着青冥特有的、令人作呕的伪善与阴毒。
话音未落,黑暗,碎了。
不是被光芒驱散,而是被亿万道骤然亮起的、冰冷刺目的光刃切割!如同亿万面巨大的冰镜在虚空中瞬间凝结、展开,层层叠叠,无穷无尽,构成了一座庞大到令人绝望的立体迷宫。每一面镜子都光滑如最深邃的寒潭,清晰地映照出涵婓和他身边警惕的帝君兽。镜中的影像却并非简单的倒影——它们扭曲、拉长、变形,将涵婓本就苍白的面容映照得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白发如狂舞的毒蛇,燃烧着血契金纹的瞳孔则成了两点择人而噬的幽冥鬼火。帝君兽威武的身躯在镜中被拉扯成臃肿怪诞的阴影,狰狞毕露。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又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震颤瞬间贯穿了整个镜之囚笼!亿万面镜子同时亮起!
刹那间,涵婓被无边的影像和声浪彻底淹没。
每一面镜子都变成了一个独立的、活生生的地狱窗口!没有声音的传递,那些画面带来的极致恐怖却仿佛带着尖锐的倒钩,狠狠扎进观者的脑海,直接撕扯着神经!
左边一面巨镜中:一个燃烧的村庄,火光冲。穿着简陋铠甲的士兵(面容被刻意模糊,但盔甲样式却与涵婓旧部惊人相似)正狞笑着将长矛刺穿一个怀抱婴儿的妇人胸膛。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仿佛直接在涵婓的鼓膜上炸开。画面骤然拉近,定格在士兵胸甲上一个清晰无比的、滴血骷髅缠绕荆棘的徽记——血灵军!
右边一面镜子:幽暗的地穴深处,一排排扭曲的人影被浸泡在翻滚着气泡的猩红血池郑他们身体抽搐,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子蠕动,发出无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嚎。一个穿着统帅披风、背影与涵婓几乎一模一样的“人”,正背对着镜头,冷漠地挥手下令。血池旁的石碑上,血淋淋地刻着“统帅血池,淬炼神兵”。
头顶的镜面:荒芜的战场,尸骸堆积如山。一群动作僵硬、眼神空洞、散发着浓郁死气的“士兵”(正是他们在矿洞人蛹中见过的初代血灵军雏形),正机械地挥舞着残破的武器,砍杀着惊恐奔逃的平民。其中一个“士兵”的刀锋劈开一个白发老者的头颅时,老者的眼睛绝望地看向“镜头”的方向,嘴唇无声开合,口型赫然是:“…涵婓…恶魔…”
脚下的镜子:无数扭曲痛苦的人脸在镜面下挣扎、哀嚎,他们的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碾压、拉伸,融入冰冷的镜面材料之中,成为这恐怖囚笼的一部分。他们的眼睛空洞而绝望,死死“盯”着站在镜面上的涵婓。
四面八方!上下左右!前后重叠!无数面镜子,无数个角度,无数种精心编排的“血灵军暴斜!所有的矛头,所有的罪证,所有的血腥与残忍,都无比精准、无比恶毒地指向同一个名字——涵婓!他就是这惨绝人寰的改造计划的主谋,是这灭绝人性屠杀的罪魁祸首!
“呃!” 涵婓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晃。这并非物理攻击,而是纯粹的精神凌迟!亿万道充满了极致怨毒、恐惧、憎恨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淬毒钢针,随着那些画面的冲击,狠狠刺入他的神魂!每一帧画面都在嘶吼着“凶手!”,每一道怨念都在诅咒着他的名字!矿洞人蛹带来的冰冷愤怒尚未平息,此刻又被强行灌入这滔的、强加于己身的罪恶,灵魂仿佛被投入了沸腾的油锅,被亿万只怨毒的手疯狂撕扯!
“吼——!” 帝君兽发出一声痛苦而暴怒的咆哮。它显然也承受着精神冲击,巨大的头颅疯狂甩动,试图摆脱那些镜中映出的、属于它的狰狞倒影。它猛地抬起巨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拍向最近的一面巨镜!
砰!!!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镜之迷宫中回荡!被击中的巨镜应声而碎!无数尖锐的碎片如同冰雹般四溅飞射!
然而,碎裂并非解脱。
就在镜面破碎的瞬间,一股更加尖锐、更加狂暴的精神冲击如同失控的决堤洪流,从破碎处猛地爆发出来!那冲击不再是无声的画面意念,而是化作了实质性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仿佛被拍碎的并非镜子,而是囚禁在镜症承受了无尽痛苦的亿万冤魂!
“嗷——!” 帝君兽如遭重击,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颤,覆盖着新生鳞甲的前爪上,竟凭空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裂痕!没有鲜血流出,伤口边缘闪烁着诡异的、如同灵魂碎片般的幽光!那是灵魂被直接撕裂的创伤!
涵婓瞳孔骤缩!他明白了!这“镜狱”大阵的核心杀招,并非仅仅是精神污染,更是将那些被强行烙印、承载了极致负面情绪的灵魂碎片,作为攻击的载体和武器!攻击镜子,等于直接引爆了那些被囚禁的、充满了憎恨与痛苦的灵魂残片!
“停下!” 涵婓厉喝,试图阻止帝君兽的狂怒。但迟了!
被激怒的帝君兽,以及承受着灵魂撕裂剧痛的涵婓,他们的痛苦、愤怒、杀意,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这座镜之囚笼!
嗡!嗡!嗡!
亿万面镜子同时剧烈震颤起来!镜中的“血灵军暴斜画面开始加速、扭曲、重叠!屠杀、改造、吞噬…无数血腥的场景以更快的速度、更癫狂的姿态轮番上演!同时,一股无形的、冰冷粘稠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如同亿万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涵婓的身体和神魂,试图将他拖拽、同化进那无尽的镜中地狱!
更可怕的是,那些无声的画面,开始发出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涵婓和帝君兽的脑海中轰鸣炸响!
被屠杀村民的凄厉惨叫!
被改造实验体的绝望哀嚎!
战场亡魂不甘的诅咒咆哮!
“涵婓!恶魔!凶手!偿命!”
“统帅…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们…”
“杀了他!撕碎他!让他永坠无间!”
亿万种声音,亿万道怨念,如同最狂暴的精神风暴,在涵婓的识海中肆虐冲撞!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镜面疯狂旋转,那些指控他的画面仿佛要挣脱镜框,化作真实的厉鬼扑杀过来!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从帝君兽的伤口处仿佛也蔓延到了他的身上!
“滚开!” 涵婓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白发狂舞如焰!幽冥血契的力量被这极致的痛苦与屈辱彻底引爆!暗红色的血气如同实质的火焰般从他周身轰然爆发,带着毁灭性的威压向四周席卷!
轰!轰!轰!
血气冲击波撞上周围的镜面!数面巨大的镜子应声爆裂!比之前帝君兽攻击时强烈十倍的灵魂尖啸风暴瞬间爆发!
噗——!
涵婓身体巨震,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那血液并非鲜红,而是带着丝丝缕缕暗淡的金色和令人心悸的粘稠黑气!灵魂撕裂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耳边是无数冤魂的尖啸和帝君兽痛苦的咆哮混杂在一起的毁灭交响!
碎裂的镜片如同锋利的冰晶暴雨,切割着他的白发和衣袍,留下道道血痕。他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另一面冰冷光滑的巨镜之上!
就在后背接触到镜面的刹那——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彻骨到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猛地从镜面透入他的脊椎!这寒意并非物理上的低温,而是带着一种纯粹到极致的、针对他个饶、深入骨髓的恶毒与嘲讽!
涵婓猛地抬头,看向自己撞上的这面镜子。
镜中,依旧在播放着“血灵军暴斜。这一次,是在一个巨大、阴冷、充满了血腥味的洞窟里。背景赫然是那些悬挂着的、搏动的人蛹!
画面中央,一个穿着素雅红衣的女子,正背对着“镜头”。
是洛红衣!
她的动作优雅而精准,仿佛不是在缝合恐怖的人蛹,而是在刺绣一幅精美的画卷。她微微侧着头,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似笑非笑的唇角。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戴着薄如蝉翼、泛着金属冷光的奇异手套(工坊的标志性工艺),正捏着一根闪烁着幽绿寒芒的长针。针尖灵活地穿梭,将一块带着暗沉尸斑的人皮,仔细地缝合到一具剧烈搏动的人蛹之上。那人蛹的蛹衣上,一个尚未完全成型的、滴血骷髅与荆棘缠绕的徽记正若隐若现。
更让涵婓血液冻结的是,在洛红衣脚边,散落着几件零碎的“材料”。其中一件,赫然是半块染血的、温润的乳白色玉佩碎片!与他从矿洞人蛹徽记上抠下的那块,质地一模一样!甚至能看到上面熟悉的、属于孩童的稚拙刻痕!
画面无声,但涵婓仿佛能听到针线穿透人皮时那令人牙酸的“嗤嗤”声,能闻到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与防腐药剂的混合气味。他甚至看到洛红衣的红唇轻轻开合,似乎在哼唱着什么…那调子…那调子竟与在腐骨渊底,她唇间渡药时那若有若无的、如同安抚又如同诅咒的旋律,隐隐重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矿洞人蛹的暴动,吞噬俘虏的恐怖,那嵌入徽记核心的涵钰遗物带来的撕心裂肺…与此刻镜中洛红衣那优雅而冷酷的缝合画面,轰然对撞!
是她?
真的是她?
那个在深渊底以唇渡药、以血写“值得”的女人?
那个青冥书房残片上留下针尾印记的女人?
“洛…红…衣…” 涵婓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碎裂。一股混杂着极致背叛、冰冷愤怒、以及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尖锐痛楚,如同火山岩浆般在他胸腔内奔涌、爆炸!
“呃啊啊啊——!!!”
无法抑制的狂暴力量从他体内炸开!他不再顾忌灵魂撕裂的反噬!血契金纹在他眼中燃烧成两轮刺目的金色烈阳!他反手一拳,带着崩山裂海般的毁灭意志,狠狠砸向身后那面映出洛红衣缝合人蛹画面的巨镜!
轰隆——!!!!
这一次的爆响,远超之前所有!整座镜之迷宫都为之剧烈摇晃!那面巨镜连同周围数十面镜子,在狂暴的血契之力下瞬间化为齑粉!狂暴的灵魂尖啸风暴混合着实质化的精神碎片,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钢刀,狠狠捅进了涵婓的识海!
噗!噗!噗!
涵婓连喷三口鲜血,每一口都带着更多的金色与黑气,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另一片镜墙之上!帝君兽发出一声悲鸣,不顾灵魂的剧痛扑过来试图接住他。
视野被喷溅的鲜血和灵魂撕裂的剧痛彻底模糊。在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瞬,涵婓涣散的瞳孔,死死盯着那片被他亲手轰碎的镜片区域。
飞溅的、尚未落地的镜片碎片中,亿万分之一刹那的光影闪回。
依旧是那个阴冷的人蛹洞窟。
依旧是那个穿着素雅红衣的背影。
但这一次,画面似乎被某种力量强行扭曲了一瞬。
洛红衣那戴着工坊特制手套、捏着幽绿长针的手,在缝合动作的间隙,几根手指极其细微地、近乎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那蜷缩的弧度,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或者…是**抗拒**?
是幻觉吗?
是灵魂重创下的错觉?
还是这镜狱大阵扭曲真相的又一个恶毒陷阱?
没有答案。
冰冷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彻底吞噬了涵婓残存的意识。在彻底沉沦的前一刻,他最后看到的,是身下冰冷镜面中映出的自己——白发染血,面容扭曲如恶鬼,眼中燃烧着疯狂与毁灭的金焰,嘴角残留着污浊的黑血。
镜中的倒影,咧开嘴,无声地狞笑着。
那笑容,与青冥在议会展示“罪证”时,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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