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她活得像个影子,卑微又沉默。
日子苦归苦,可也磨出了本事。
她在厨房里学会了用最少的油做出最香的菜。
在阳台上学会了把旧毛衣拆了重织成毯子。
生活的磨砺,让她从一个娇姐,慢慢变成了一个能扛事、能动手的妇人。
那些曾经她看不起的“粗活”,如今成了她安身立命的本事。
见周文琪学得这么快,李翠英拍着手直夸。
“周同志,我就你脑子灵光!学啥都像吃饭一样顺溜。”
她从没想过,这个城里来的娇姐,居然真能静下心来,一针一线地把围巾织完。
这份坚持,比手艺更让她敬佩。
“我家强都七岁了,字认不全十个,还老让你操心,真过意不去。”
她着,语气里带着几分愧疚。
强是她唯一的儿子,调皮捣蛋,功课差,老师三两头叫家长。
她忙于农活和织毛线,实在没空管孩子。
可周文琪却主动提出帮强补课,每傍晚都抽出时间教他识字算数,从不嫌烦。
周文琪笑了:“孩子还,不急,慢慢来。”
她知道,教育孩子就像织围巾,急不得,只能一针一线,慢慢来。
错了几针,拆了重织就是。
这话一出口,李翠英的眼圈立马红了。
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她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可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却出卖了她内心的脆弱。
“孩子他爹走得早,公婆偏心,全捧着大伯家的孩子,轮到强儿,连口热饭都嫌多。”
“大伯家的孩子吃白面馒头,强儿只能啃窝头,人家穿新衣服,强儿捡破旧的穿。我看着心疼啊……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一个寡妇,句话都没人听。”
“我夜里搂着他哭,心想,同是孙子,咋差别这么大?老爷咋就这么不公平呢?”
她着着,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后来靠着陆厂长帮忙,我才进了厂里当保洁,才把孩子带在身边。”
“那会儿我每起早贪黑,五点半就出门,晚上般才回来。可再累,只要一想到强儿在等我,我就有劲儿了。”
“不然……真不知道怎么熬下去。”
她摇了摇头,低声叹了口气。
周文琪心头一酸,像是被人用钝刀轻轻剜了一下。
她看着李翠英那双粗糙的手,还有那被生活磨出茧的脸,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她的爸妈,偏心周秀芹到没边,处处护着她妹妹。
哪怕自己在外面受委屈,吃苦受罪,他们也从不过问一句。
“都过去了,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周文琪声音轻柔。
好一阵,李翠英才慢慢止住抽泣。
“从今往后,你就当我亲侄女。”
她拉着周文琪的手,语气郑重。
“在这儿,谁敢欺负你俩,我第一个不答应。”
两人相视一笑,心头暖烘烘的。
从此,周文琪多了个真心相待的婶子。
不是名义上的亲戚,而是真真正正把她放在心尖上疼的人。
那种被在乎的感觉,让她原本孤冷的心,一点点被焐热了。
学会了织围巾,她一下班就窝在屋里捣鼓针线。
的房间里,煤油灯昏黄的光晕洒在她低垂的脸上。
她一针一针地织,线团在手中来回穿梭。
偶尔线打结了,她也不恼,轻轻解开,继续织。
一晃,寒假来了。
北风卷着枯叶在院外打转,屋檐上结了一层薄霜。
可周文琪的心里,却不再觉得冷清。
无聊的日子,终于有了盼头。
她不再盯着日历数着回家的日子,而是开始期待每一的点滴变化。
她看书,织毛衣,织围巾,连袜子都开始缝。
毛衣织得厚薄不均,围巾长短不一,可她并不在意。
她享受的是这个过程。
手指被毛线磨得发红,眼睛盯着针脚生怕出错,心里却踏实得像是种下了种子。
还学着当个“贤惠媳妇”,在院子外头养了几只鸡鸭。
这是李翠英教她的法子。
“城里姑娘不懂这些,可乡下人讲究自给自足。养点鸡鸭,蛋也能吃,肉也能炖,日子就活络了。”
周文琪起初还不太习惯,怕脏,怕臭,怕鸡啄她。
可渐渐地,她发现这些生命也挺可爱。
都是李翠英给的鸡苗,黄绒绒的一团,走路歪歪扭扭,像个毛球滚来滚去。
换来的条件是,得帮强儿补功课。
李翠英:“强儿脑子不笨,就是没人管,野得像风。你文化高,帮帮他,我也就放心了。”
周文琪欣然答应。
每晚饭后,她就带着强儿坐在灯下,一道题一道题地讲。
织得手酸了,她伸个懒腰,慢悠悠踱到后院。
肩颈僵硬,指尖发麻,她甩了甩手腕,活动了下脖颈,才觉得松快了些。
鸡还没喂呢,她想着,脚步便不自觉地加快了。
她从厨房端来剩菜叶,撒上点谷子。
刚走近栅栏,青菜叶子还带着水珠,谷粒金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她蹲下身,刚把食物撒进食槽。
“叽叽叽!”
一群毛茸茸的脑袋齐刷刷抬起来,扑腾着翅膀冲她奔来。
鸭子摇摇晃晃地跑在后面,扁嘴一开一合。
几只胆大的鸡甚至跳上了她的鞋面。
用嫩黄的嘴啄她的鞋带,痒得她笑出声来。
头一回喂鸡鸭,看着它们脑袋一拱一拱,憨态可掬,她忍不住笑出声。
那笑声清脆,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
她蹲在那儿,看着这群家伙争食,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奇妙的满足福
原来,生活里这些东西,也能让人心里暖成一片。
不需要轰轰烈烈,不需要惊动地,只要眼前这一幕。
阳光、泥土、鸡扑腾的翅膀,就够了。
以前在城里,啥都不用干,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可那时候,她总觉得空落落的。
如今到了这乡下,日子安静得让人心头发软。
一切都慢了下来,连时间都像是被拉长了。
周文琪心里那股子急躁劲儿,慢慢就散了。
她不再焦虑未来,不再怨恨过去。
喂完鸡鸭,她挽起袖子,蹲在前院的藏里,一把一把把杂草薅干净。
泥土松软,草根带着湿气。
她用力一扯,整株杂草就拔了出来。
汗水顺着额头滑下,滴进土里,瞬间被吸收。
她又提了粪水,细细浇在菜根边上。
肥料的气味刺鼻,可她并不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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