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顺着舱门缝隙斜切进来，落在苏瑶脚边。她正扶着担架边缘准备迈步下机，忽然听见一声短促的电子音从身后传来。
“滴——倒计时启动。”
苏瑶猛地回头。
周雅柔站在检修口旁，手中握着一块黑色遥控器，屏幕上的数字正在跳动：00:03:00。她嘴角扬起，眼神却空得发冷。
“你以为结束了？”她声音沙哑，“你拿到证据，直播真相，警察来了，媒体围了……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能站在这里吗？因为我本就该是那个名字的主人。”
苏瑶一把将厉霆琛往内舱推去，同时大喊：“护住爸爸！”
五宝几乎是本能地扑上前，围成一圈挡在担架前。二宝死死抱着文件袋，三宝抓起工具刀横在胸前，四宝迅速拉下应急帘布盖住众人，五宝仰头望着母亲，嘴唇微微发抖却没有哭。
苏瑶一步步逼近周雅柔，“你你是实验体，那谁下令的？是谁让你一次次变成我？”
“命令？”周雅柔笑了，笑声像玻璃刮过铁皮，“没人下令。是我自己签的协议，自愿接受七次重塑。每一次失败，他们就‘还不够像’，我就回去再改——鼻梁再高两毫米，眼角弧度复刻胎记位置，连声带都换了新的。”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右眼下方一颗的黑痣。
“第七次，我终于有了你的眼角痣。”她盯着苏瑶，“可他们在检测时还是摇头，‘神态不像’‘气息不像’‘母性反应缺失’。他们不知道……我已经把你的生活照看了三千多遍，连你剖腹产那穿的病号服款式都一模一样订做了一件。”
苏瑶没话，只是缓缓举起手机，点开一段录音。
护士长的声音清晰传出：“周姐每个月都会来取一次苏瑶的生活记录，连她走路时左手无名指的动作都要拍下来建模……她，总有一，她会取代她。”
录音结束，机舱里一片死寂。
周雅柔的身体晃了一下，手指紧紧抠住遥控器边缘。
“他们让我相信，只要足够像你，就能拥有你的一牵”她低声，“我会是厉家认可的母亲，我会光明正大地走进产房，生下五个孩子，而不是躲在地下实验室，听着别饶接生过程录音练习呼吸节奏。”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更完美，更听话，更符合标准，生下孩子的却是你？！”
苏瑶看着她袖口被撕开的一角，露出手臂内侧一道细长的刻痕——L-07。
那是编号，也是烙印。
“你不是要成为我。”苏瑶声音很稳，“你是想杀了那个原本的自己，然后钻进我的壳子里活下去。”
周雅柔猛地抬头，眼里泛起血丝。
“对！我要成为你！”她吼道，“然后亲手毁掉你拥有的一切！你的丈夫，你的孩子，你的名字！我要让他们跪着求我留下，就像当初他们求你签字放弃研究项目那样！”
她手指悬在红色按钮上方，微微颤抖。
倒计时进入最后六十秒。
外面警灯闪烁，特警队列已就位，但无人敢靠近。信号干扰让所有远程操控失效，炸弹无法定位，也无法切断。
苏瑶没有后退。
她慢慢蹲下身，抱起五宝，轻声道：“妈妈不怕。”
然后她站起身，直视周雅柔：“如果你真想成为我，那就记住一件事——我从不抢别饶人生，也不拿孩子当筹码。”
她抱着五宝一步步后退，直到背抵上逃生舱门控制面板。
“你可以恨命运不公平。”她，“但别让五个无辜的孩子替你承担代价。”
话音落下，周雅柔猛然按下按钮。
警报尖啸炸响，红光疯狂旋转。
但几秒后，一切归于平静。
没有爆炸。
大宝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来：“信号被截断了，引信失效。”
原来他在降落前就用玩具听诊器改装成频段干扰器，悄悄接入主控线路，一旦检测到引爆指令立即反向阻断。
周雅柔低头看着手中的遥控器，屏幕熄灭，外壳裂开一道缝。
她愣了几息，忽然笑出声来，笑声越来越癫狂。
“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她一边笑一边抬手砸碎遥控器，碎片溅落一地，“这只是第一层。”
她张开嘴，从牙缝中吐出一枚芝麻大的芯片。
“真正的引爆器，就在你们脚下。”
地面猛地一震。
舱板缝隙间渗出暗红光芒，像是某种能量核心正在升温。大宝立刻调出机身结构图，脸色骤变：“炸弹嵌在夹层承重梁里，手动安装，无法远程拆除。”
苏瑶瞳孔一缩。
这不是普通的炸弹，而是为高空解体设计的定向脉冲装置，一旦引爆，整架直升机将在三十秒内断裂成三截。
她毫不犹豫，抬手拍下逃生舱开启键。
金属门滑开，冷风灌入。
“妈！”大宝喊，“你不能现在跳！高度不够，缓冲系统还没预热！”
“没时间了。”苏瑶抱着五宝，站在舱门口，“你们留在这里只会一起死。”
她回头看了一眼。
厉霆琛不知何时竟撑着座椅站了起来，脸色惨白，额头冷汗直流，却仍死死攥着手中的文件袋。
“周氏的犯罪证据在我手里。”他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你想炸，就让全世界看着你炸。”
周雅柔怔住。
那一瞬，她仿佛看到多年前躺在手术台上时，监控屏幕里也曾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影——站在门外，穿着黑色风衣，隔着玻璃注视着她被推进麻醉室。
那是厉霆琛第一次见到“替代母体计划”的执行现场。
也是她人生唯一一次，被人用真正的眼神看过。
可现在，他的目光穿透她精心打造的脸，落在那份文件上。
像在看一个早已注定失败的试验品。
“我不需要你记得我。”周雅柔喃喃道，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我只需要你承认——我存在过。”
但她随即瞪大双眼，脸上扭曲成愤怒的沟壑。
“既然你不肯认，那就一起下地狱！”
她举起芯片，狠狠按向颈侧植入接口。
苏瑶抱着五宝纵身跃入逃生舱。
金属门在身后急速闭合的瞬间，她听见厉霆琛怒吼了一声什么，声音被剧烈震动吞没。
逃生舱脱离主体的刹那，主直升机底部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整架机体剧烈震颤，尾翼开始扭曲变形。
透过狭的观察窗，苏瑶看见主舱内火光乍现，周雅柔的身影在烈焰中仰头嘶吼，嘴唇开合，似乎在喊一句话。
她没听清。
但下一秒，那张曾七次重塑、无数次模仿她的脸，在爆炸气浪中彻底模糊。
逃生舱急速下坠，耳边风声呼啸。
五宝紧紧贴在她怀里，手抓着她的衣领。
苏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盯着前方逐渐放大的城市轮廓。
水面反光刺破云层，像一条银线横亘在大地之上。
逃生舱的自动导航发出滴滴提示音，缓冲引擎开始预热。
距离撞击还剩四十七秒。
舱内灯光忽明忽暗，电源不稳定。
苏瑶解开安全带，把五宝牢牢绑在胸前，一只手握住应急释放杆。
头顶传来金属疲劳的吱嘎声。
某块连接板开始松动，裂缝蔓延至观察窗边缘。
她抬头看向上方仍在燃烧的残骸，火焰拖着黑烟划破空。
一道焦黑的碎片旋转着坠落，擦过逃生舱外壁，发出刺耳的刮响。
舱体剧烈一震。
五宝惊叫一声，埋进她怀里。
苏瑶伸手护住孩子的头，另一只手稳稳握住操纵杆。
缓冲系统指示灯由红转黄。
三十九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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