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书房的门虚掩着，漏出一线微弱的光。
沈知意端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走近，正准备敲门的手停在半空。透过门缝，她看见周幕凛靠在椅背上，头微微后仰，闭着眼睛。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将那份浓重的疲惫勾勒得无所遁形——眼底是深重的青黑，颧骨似乎都比前几日突出了一些，下颌线绷得死紧，连在睡梦中都无法放松。
他手边放着半杯早已冷透的咖啡，旁边散落着几份文件。最上面一份，标题隐约是《紧急融资方案》，页边被捏得有些发皱。
她轻轻推开门。他似乎睡得很沉，连她走近都没有察觉。直到她把水杯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极轻的“咔哒”声，他才猛地惊醒，身体下意识地坐直，眼神有一瞬间的锐利和茫然，随即才聚焦在她身上。
“……还没睡？”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刚醒的混沌。他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那份浓重的倦意。
“给你倒了杯水。”沈知意轻声，目光落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上，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拧了一下。
他道了谢，伸手去拿水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杯壁时，沈知意清晰地看到，他的手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虽然极其细微，却没能逃过她的眼睛。他顿了顿，改用双手捧起杯子，才将那杯水稳稳地送到唇边。
这个细微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他竟已累到连端稳一杯水的力气，都需要刻意维持。
他喝得很慢，喉结滚动，一杯水仿佛用尽了力气。放下杯子时，他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眉心那道褶皱深得像是刻上去的。
沈知意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强打精神却难掩颓唐的样子，看着他被重担压得几乎要折断的脊梁。那些堵在心口的委屈和隔阂，在这一刻，被一种更汹涌的情绪覆盖——是尖锐的心疼，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忽然想起，他今回家时，连领带都是歪的，西装外套的扣子也扣错了一位。那个向来一丝不苟、矜贵从容的周幕凛，何时这样狼狈过？
他究竟独自扛了多久？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鼻尖的酸意，走上前，没有询问，也没有多一句话。她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落在他紧绷的太阳穴上，开始缓慢而有力地按压。
周幕凛的身体骤然僵住，睁开眼看向她。
沈知意没有与他对视，目光落在虚空处，手下动作未停，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别动。”
他僵持了几秒，然后，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缓缓地、彻底地松弛下来，重新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沉重而悠长的叹息。那叹息里，带着卸下防备后最原始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接纳的哽咽。
她清晰地感觉到，他额角跳动的青筋在她指尖下渐渐平复，那始终紧绷的下颌线条也终于柔和了下来。
书房里寂静无声，只有彼此交错的呼吸。他像个终于找到港湾的旅人，贪婪地汲取着这片刻的安宁。而她，站在他身后，用沉默的动作，一点点抚平他眉间的沟壑，也一点点融化着自己心中冻结的冰层。
原来心疼到极致，是会让人先放下所有盔甲的。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似乎又要睡去，沈知意才停下动作。
她看着他已经空聊杯子，轻声：“再去倒一杯？”
周幕凛缓缓睁开眼，眼底的血丝似乎淡了些许。他看着她，摇了摇头，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沈知意心跳漏拍的动作——
他抬起手，覆上了她还未完全收回的手背，将她的手掌轻轻握住，贴在了自己微凉的脸颊上。
他没有话，只是用侧脸依恋地蹭了蹭她的掌心，闭着眼，像一个寻求温暖和安慰的孩子。
掌心传来他脸颊的微凉触感和新冒出的胡茬的粗糙感，沈知意浑身一颤，却没有抽回手。一股巨大的酸涩和柔情猛地冲上她的眼眶。
所有刻意维持的冷静和疏离，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任由他握着，感受着他难得的、全然的依赖。这一刻，语言是多余的。她清楚地知道，这个男人正在为她，也为他们的未来，苦苦支撑着一片即将倾塌的空。
而她，无法再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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