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馆303教室的门虚掩着，像一张即将吐露秘密的嘴。林见清站在门外，手心里全是冷汗。周屿的微型耳机藏在她耳中，苏晴在图书馆的监控室待命——这是他们能做的全部准备。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教室内部被彻底改造过。窗帘紧闭，四壁贴满吸音材料，中央课桌椅被清空，只在地面用赭石粉末绘制着一个巨大的、复杂的几何图案，图案中心摆放着楚雅那个标志性的金属圆盘。空气中震荡着一种几乎超出听觉范围的低频嗡鸣，让林见清的牙齿微微发酸。
陈默就站在图案边缘，依旧是那身校工制服，但气质截然不同。温和的伪装剥落，露出底下冰冷坚硬的本质。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屏幕上跳动着林见清熟悉的心率和皮电反应数据——他甚至在实时监测她的生理指标。
“你很守时。”陈默开口，声音在经过处理的声学环境里显得异常清晰，“恐惧指数67，但理智仍在主导。不错的基础值。”
“我来了。”林见清强迫自己稳住声音，走进教室，门在身后无声合拢。“现在，可以停止这场‘实验’了吗？”
陈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脚尖轻点地上的图案：“知道这是什么吗？楚雅未完成的‘大型共振阵怜。她理论上推演过，当特定频率与特定几何结构结合，能定向激发人类大脑的深层恐惧中枢——杏仁核。可惜，她没机会验证。”他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而你们，帮我完成了最后的参数校准。”
林见清心头一震。他们之前的所有调查，所有触碰，甚至苏晴的忏悔，都成了陈默完善这个可怕装置的数据来源？
“你利用我们……”她感到一阵恶寒。
“是协作。”陈默纠正道，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没有你们的‘帮助’，我无法如此精准地复现并优化雅的理论。特别是你，林见清。”他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一种研究者般的审视，“你目睹悲剧却幸存，大脑为自我保护而封存记忆，这种独特的神经模式，是验证‘记忆唤醒与覆盖’效应的完美样本。”
他称楚雅为“雅”。那亲昵的称呼背后，是令权寒的利用。
“所以，你对她根本不是理解，是掠夺！”林见清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掠夺她的研究，扭曲她的初衷，现在连她的死亡都要被你这般利用！”
“扭曲？”陈默第一次露出了类似情绪的表情——一种混杂着痛苦与讥诮的冷笑，“你以为雅是什么？真无邪的殉道者吗？”他操作平板，教室前方一块幕布亮起，投影出一段模糊的、明显是偷拍的视频。
画面晃动，是十年前的台。楚雅背对镜头，面对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从体型看是年轻的赵宇）。她的声音透过杂音传来，不再仅仅是笔记里那个执着的探索者，而是带着一种……炽热的、近乎癫狂的兴奋：
【……看吧！频率达到17赫兹，结合ZY-07的气溶胶，他们甚至不需要理解原理，就会本能地恐惧、逃避！这是刻在基因里的反应！如果我们能控制这种反应……】
林见清僵在原地。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楚雅。
“看到了吗？”陈默关掉投影，声音低沉下来，“她和我一样，看到了这力量背后……改变世界的可能性。区别在于，她还有软弱的顾虑，还想守着那可笑的‘伦理底线’。”他的眼神变得遥远，“那晚上，她约我在这里，不是交付证据，是想服我放弃。她她害怕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金属圆盘的边缘。
“我们发生了争执。赵宇他们突然出现……混乱中，她失足……”陈默的话语第一次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但他很快恢复冷静，“她的死是个意外。但她的研究不该被埋没。我继承了她的遗志，用更……直接的方式。”
“继承？”林见清捕捉到他语气里那一丝极细微的动摇，她向前一步，踏入了那个赭石图案的范围，嗡鸣声瞬间增强，像无数细针扎进脑海，但她强迫自己站稳，目光死死盯住陈默，“你真的是在‘继朝，还是在用她的死，来为你自己的偏执和掌控欲正名？”
她耳中传来周屿急促的声音：“见清，出来！图案中心的场强在异常升高！他在引导你的恐惧！”
陈默的平板屏幕上，林见清的恐惧指数正在飙升，逼近80的临界点。但他预想中的崩溃没有出现。她站在不断增强的恐惧场中心，脸色苍白，身体微颤，眼神却像淬火的刀锋，更加锐利。
“你口口声声‘净化’、‘本质’，”林见清的声音在共振中带着奇特的颤音，却异常清晰，“但你躲在技术后面，操控他人，不敢直面真正的交锋。你这和当年躲在背后、用流言伤饶赵宇他们，有什么本质区别？！”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碎了陈默冷静的外壳。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是被人戳破最不堪真相的恼怒与狼狈。
“你懂什么！”他低吼，手指猛地敲击平板。
嗡鸣声瞬间变得尖锐刺耳，林见清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视野边缘开始发黑。地上的赭石图案仿佛活了过来，扭曲蠕动着。记忆中那个坠落的红色身影尖叫着扑来——
就在她几乎要跪倒时，教室的灯猛地闪烁起来，那股压迫性的共振场骤然减弱！
耳机里传来周屿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干扰成功！但只能维持三十秒！苏老师切断了旧馆的部分老旧电路！”
陈默惊怒地看向突然明灭的灯光和设备。
这三十秒，足够了。
林见清利用这短暂的间隙，强忍着不适，猛地冲向那个金属圆盘！她没有试图破坏它——那需要时间和技术。她做了一件陈默绝对预料不到的事。
她拿起圆盘旁边，那瓶开启的、标注着【ZY-07 - 高浓度】的赭石溶液，将其猛地泼洒在圆盘精密的蚀刻纹路上！
深红色的粘稠液体瞬间填满了那些传导能量的沟壑。
“你楚雅软弱？”林见清喘息着，看着瞬间过载、冒出青烟、发出不详噼啪声的圆盘，大声道，“可她至少敢于面对自己的错误，敢于在最后关头，想去阻止！而你，连承认自己只是在用她的理想掩饰私欲的勇气都没有！”
陈默看着冒烟的圆盘，又看向站在一片狼藉症眼神却亮得惊饶林见清。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彻底的、冰封般的静止。平板屏幕上，代表林见清恐惧指数的曲线，在她泼出溶液的那一刻，断崖式跌破了20。
她战胜了由他制造的、绝对的恐惧。
远处，隐约传来了警笛声。周屿和苏晴的备用计划启动了。
陈默没有试图逃跑。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失效的圆盘，许久，才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完美的……无效化处理。”他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地、毫无遮挡地落在林见清身上，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意味，“雅如果看到……大概会为你鼓掌。”
他放下了手中的平板。
“你赢了，‘观察者’。”
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闪烁的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布满赭石痕迹的教室墙壁上，投下交替明灭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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