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灯还亮着，光晕一圈圈铺在桌面上，把拼图的边角照得发白。他指尖轻轻摩挲着速写本的纸页，声音很轻：“我想把最后一块画完。”
我靠在他肩上没动，手里的铅笔还没放下。刚才那张“明早七点去买豆浆油条”的纸条还夹在存钱罐口，风吹不来，也落不下去。
他翻过一页，露出一张新的拼贴——暴雨倾盆，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街边，车窗半降，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滑下。画面中央，两个人影紧紧相拥，唇贴着唇，伞歪在一旁，水花溅了一地。倒映在车窗上的车牌清晰可辨：**RL-0520**。
我的呼吸顿了一下。
这不是我们之前经历过的任何一刻。那雨夜，他撞上我后只是茫然地坐在车里，额头带血，眼神空洞。我们没有拥抱，更没有吻。
“这是……”我开口，声音有点干。
“是我梦见的。”他打断我，目光仍落在画上，“梦过很多次了。每次都是这样，你在雨里看着我，然后靠近，‘欢迎回家’。”
话音刚落，他忽然闷哼一声，手指猛地按住太阳穴，眉头拧成一团。我立刻坐直身子，伸手扶住他手臂：“又来了？”
他没答话，呼吸急促了几秒，额角渗出细汗。我慌了，正要起身去拿水，他却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攥住我的手腕。力度不大，却稳。
几息之后，他慢慢松开手，抬起头，脸色恢复了些许血色，嘴角竟扬起一点笑。
“不是疼。”他，“是像有东西冲进来，但不伤人。就像……门开了。”
我盯着他眼睛，心跳还没平复：“你看到什么了？”
“还是那个画面。”他低声，“只是这次，我看清了你的表情。你不是在哭，也不是在笑，就是那样看着我，好像等了很久。”
我喉头一紧。
他抬手抚上我的脸，指腹擦过眼角，像是确认我是否真的在这里。“以前我拼这些图，是为了找回过去。可现在我发现，有些事我没经历过，却记得很清楚。比如这场雨，比如这个吻。它不在我的记忆里，但它在我心里。”
我没有话。
他低头继续看那幅画，手指沿着车牌边缘描了一遍。“RL-0520，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那你送外卖迟到，系统扣了分。我在监控里看到你冒雨跑进区，差点摔倒。我让助理调了路线记录，记下了这辆车牌。”
我怔住。
“那时候我还是顾晏辞。”他笑了笑，“冷血、高效、从不关心一个外卖员有没有淋湿。但我记住了你。不是因为事故，是因为你回头看了眼倒下的电动车，才转身来找我赔礼。你浑身湿透，还在道歉。”
“后来呢？”
“后来我忘了所有事。”他握住我的手，贴在胸口，“可偏偏记得抓住你的手腕那一刻。你‘别怕，我带你回去’。我就信了。不是信你的话，是信那种感觉——有人愿意把我捡起来，哪怕我只是个陌生人。”
我鼻子发酸。
他忽然翻过拼图背面，露出一片空白的纸面。拿起铅笔，在中央画了一个的圆，又添上弯弯的眼睛和翘起的嘴角。
“这里。”他指着那个稚嫩的笑脸，“该是我们孩子的。”
我整个人僵住。
他依旧低着头，笔尖稳稳地勾勒着轮廓。“我不需要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也不用想名字。我只想让他出生在一个不会害怕下雨的家。想让他妈妈煮面时有人帮忙擦灶台，想让他爸爸学会分清洗衣液和柔顺剂。”
我眼眶发热，视线模糊了一瞬。
他终于抬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我可以一边走，一边画给你看。不用等记忆回来，也不用靠什么巧合。只要你在，未来就能一笔一笔落下来。”
我仍旧没话，起身走向厨房。旧橱柜发出轻微的响声，我拿出两个马克杯，杯身都有些磨损，其中一个刻着“苏晚18岁生快”，字迹已经浅得快要看不清了。
我倒了半杯温水，递给他一个。
他接过，低头看了看杯身，笑了。然后慢慢倾斜杯子，轻轻碰了一下我的。
“敬还没出生的家伙。”他低声，“以后别学爸爸分不清洗衣液。”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眼泪却跟着掉了下来。
他伸手替我擦，动作很轻，指腹带着熟悉的温度。窗外夜色沉静，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车响，楼上传来电视的声音，模糊不清。
我们重新坐回书桌前，拼图摊开在灯光下。那幅“暴雨之吻”静静躺着，车窗倒影里的车牌清晰如初。我靠回他怀里，手里还捏着他刚才用的铅笔。
他一手环着我，另一只手轻轻抚过拼图边缘，像是在确认每一处细节都已归位。
“你存钱罐能许愿。”他忽然开口，“那我也许一个——以后每个下雨，我们都待在家里。你想吃番茄炒蛋，我就把盐放对。”
我轻笑了一声：“那你得先记住，鸡蛋要打散。”
“记住了。”他，“还有，牛奶要热到温的，不能烫嘴。”
我仰头看他，他正低头望着我，眼里映着台灯的光，暖得不像话。
“你还记得什么？”我问。
“记得你过，最贵的不是钻戒，是有人愿意陪你数硬币。”他顿了顿，“我还记得，你护手霜的味道像晒过的棉被。你冬冷，但两个人挤一张床就不怕。”
我心头一颤。
“这些都不是阿辞的记忆。”他声音很轻，“是苏晚教给我的声音。我不需要再去找顾晏辞是谁，我只想做那个每醒来先看你一眼的人。”
我闭上眼，听着他话，听着他呼吸，听着屋外风声渐歇。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像哄孩子那样。
“睡吧。”他。
我没动，只是往他怀里缩了缩。
他笑了笑，收紧手臂。
台灯还亮着，照着摊开的笔记本。第一页写着：**给苏晚的生活计划表**。
下面新增了一行字：
**如果她提起孩子，就认真回答，并告诉她，我已经开始画了。**
我看见那行字，心口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他察觉我的动作，也低头看了一眼，没解释，只是握紧了我的手。
我伸手拿起那支铅笔，在计划表空白处写下三个字：
“要早点睡。”
然后合上本子，把它推到桌角。
他没话，只是将我搂得更紧了些。
窗外彻底黑了下来，城市归于平静。暖气片嗡嗡作响，房间里只有我们彼茨呼吸声。
我靠在他肩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戒内圈的“LY&Zc”依旧清晰，像两条线，从起点就缠在一起。
他低头吻了吻我的发顶，声音低得几乎融进寂静里：
“下次下雨，我补你那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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