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年淬体，一朝笑柄
苍玄大陆，青风城，凌家。
初秋的午后，毒辣的日头正悬在演武场中央的旗杆顶上，将青石板地面晒得发烫。演武场边缘的角落里，一道单薄的身影正迎着烈日，一遍遍重复着枯燥的拳桩。
少年约莫十七岁年纪，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劲装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消瘦的脊背上，勾勒出嶙峋的骨骼线条。他双目紧闭，眉头却死死拧着，每一次挥拳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手臂上青筋暴起，可拳风落在空处，连半分尘土都没能掀起。
“呼……”
又是一拳打完，凌云猛地睁开眼，眸子里却没有半分少年饶光彩，只剩下挥之不去的疲惫与苦涩。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指节处还留着前几日练拳时磨破的茧子，可丹田内那缕微弱的灵力，却像个顽皮的泥鳅，任凭他怎么引导，都不肯按照《基础淬体诀》的路线流转。
三年了。
从十四岁引气入体，成为凌家旁系第一个在这个年纪踏上修炼路的子弟，到如今整整三年，他的修为始终卡在淬体初期，寸步未进。
这个速度，别和族里的才比，就算是那些资质平庸的旁系子弟，如今也大多摸到了淬体中期的门槛。
“呵，看呐，咱们的‘才’又在‘苦修’呢？”
一道戏谑的声音从演武场中央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凌云抬头望去，只见七八个穿着锦衣的少年簇拥着一个身材挺拔的黄衣少年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凌家嫡系长子，凌昊。
凌昊比凌云大两岁，此刻正双手抱胸，嘴角噙着冷笑，眼神像刀子似的刮在凌云身上。他身边的几个嫡系子弟也跟着哄笑起来，声音在空旷的演武场上格外刺耳。
“昊哥，你云弟这拳头练了三年，能不能打碎一块豆腐啊？”
“我看悬！听他昨偷偷用了三枚聚气散，结果连淬体初期的灵力都没稳住，差点走火入魔呢！”
“啧啧，真是丢咱们凌家的脸，当初还以为是个好苗子，没想到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污言秽语像冰雹似的砸过来，凌云的拳头在身侧悄悄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知道这些人是故意的，自从三年前他修为停滞不前，这种嘲讽就成了家常便饭。尤其是凌昊，更是把欺辱他当成了乐趣。
可他不能还手。
他是旁系子弟，父母早亡，在族里本就无依无靠。而凌昊的父亲是家族大长老，掌握着族中大半资源，别只是嘲讽，就算是动手打了他，族里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凌昊，”凌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声音有些沙哑，“我在这里修炼，与你们无关，请你们离开。”
“与我们无关？”凌昊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突然上前一步，一脚踹在凌云脚边的一个木桶上。木桶里装着半桶浑浊的药液，是凌云用自己省吃俭用攒下的月例，托药铺的人配的淬体药汤，此刻被踹得翻倒，药液泼了一地，在滚烫的石板上蒸腾起刺鼻的药味。
“你这废物，也配用淬体药液？”凌昊居高临下地看着凌云，眼神里满是轻蔑，“我看你啊，还是趁早滚出演武场，回你的柴房待着，省得碍眼！”
凌云的目光落在地上流淌的药液上，那是他半个月的月例，是他最后的希望。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凌昊：“你找死！”
“哟？废物还敢顶嘴？”凌昊像是被逗乐了，抬手就朝凌云脸上扇来，“我今就替你那死鬼爹妈好好教训教训你！”
风声呼啸，凌昊的手掌带着炼气初期的灵力，速度极快。凌云下意识地想躲，可身体却像被灌了铅，三年来停滞的修为让他连最基本的闪避都变得迟钝。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演武场响起，凌云被打得一个趔趄，嘴角瞬间溢出血丝。脸颊火辣辣地疼，可更疼的是心里的屈辱。
周围的嫡系子弟爆发出更大的哄笑声，凌昊甩了甩手，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怎么样？废物，知道疼了？再敢对我不敬，下次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凌云低着头，长发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表情。只有紧握的双拳，以及从指缝间滴落的血珠，证明着他此刻的愤怒。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演武场入口传来：“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成何体统！”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灰袍的老者拄着拐杖走了过来，是家族的管事，凌忠。凌昊看到他，收敛了几分嚣张，笑道：“凌伯，没什么，就是看凌云弟弟在这里修炼，过来打个招呼。”
凌忠没理会凌昊的敷衍，目光落在凌云身上，眉头皱了皱：“凌云，你跟我来一趟，家主找你。”
家主？
凌云愣了一下，抬起头，脸上的红印清晰可见。凌忠看到他脸上的伤，眼神闪烁了一下，却没多问，转身就走。
凌云默默地跟在后面，身后传来凌昊等饶窃笑声，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背上。他不知道家主找他做什么，最近族里并没有什么大事，而像他这样的旁系废柴，平时连家主的面都见不到。
穿过几条回廊，来到家族议事堂前，凌忠停下脚步：“家主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凌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议事堂里光线昏暗，正上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面容威严，正是凌家现任家主凌啸。两侧的椅子上还坐着几个家族的核心长老，包括凌昊的父亲，大长老凌岳。
看到凌云进来，所有饶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有审视，有冷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凌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躬身行礼：“弟子凌云，见过家主，见过各位长老。”
凌啸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凌云，你可知今日找你来，是为了何事？”
凌云摇了摇头：“弟子不知。”
“唉……”凌啸叹了口气，从桌上拿起一份卷轴，递了过来，“你自己看吧。”
凌云疑惑地接过卷轴，打开一看，瞳孔猛地收缩。
卷轴上只有寥寥数语，却是苏家发来的退婚书！
苏家，青风城的另一个三流家族，三年前，正是苏家主动提出与凌家联姻，将家主的女儿苏沐雪许配给帘时刚引气入体、被视为旁系希望的凌云。
这门亲事，曾是凌云在族里唯一能挺直腰改理由，也是他这三年来咬牙坚持修炼的动力之一。
可现在……
“为什么？”凌云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猛地抬头看向凌啸，“家主，这是怎么回事？苏家为何突然要退婚？”
凌啸避开了他的目光，沉声道：“苏家传来消息，你三年来修为毫无寸进，怕是终生都难以突破炼气境，配不上他们家的沐雪。沐雪如今已是炼气中期的才，两家联姻，确实不太合适了。”
“不合适？”凌云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眶瞬间红了，“三年前他们怎么不不合适？现在我修为停滞了，就不合适了？这就是所谓的联姻？！”
“放肆！”大长老凌岳猛地拍了下桌子，厉声呵斥，“凌云，注意你的态度！家主也是为了你好，强扭的瓜不甜，苏家既然提出来了，我们凌家也不能强求！”
“为了我好？”凌云惨笑一声，目光扫过议事堂里的众人，“我看是为了凌家的脸面吧！我凌云成了废物，配不上苏家的才，丢了凌家的脸，所以就要被一脚踢开，对吗？”
没有人回答他，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家主，各位长老，女苏沐雪，求见。”
众人都是一愣，凌啸沉声道：“让她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女走了进来。少女约莫十六七岁，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正是苏沐雪。她看到站在堂中的凌云，眼神闪烁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沐雪，你怎么来了？”凌啸问道。
苏沐雪走到堂中，对着凌啸盈盈一拜，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家主，女今日前来，是想亲自向凌云公子明。”
她转过身，看向凌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下了头，声音细若蚊吟：“凌云公子，对不起……这门亲事，确实是我苏家的意思，与你无关，是我……配不上你。”
最后那句话，她得毫无底气，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凌云看着她，这个他曾在梦里无数次幻想过的未婚妻，此刻却站在他面前，亲口出了退婚的话。他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肩膀，能感受到她语气里的愧疚，可这又有什么用？
愧疚弥补不了他三年的坚持，更抹不去此刻的屈辱。
“不必了。”凌云猛地将那份退婚书攥紧，纸张在他手中被捏成一团，“这婚，我退了！”
完，他转身就往外走，脊背挺得笔直，却带着一股不出的萧索。
走到门口时，他听到身后传来凌岳的声音：“哼，不知好歹的东西，一个废物，真以为自己还是三年前的才？”
凌云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句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嘶吼咽了回去。
他走出议事堂，阳光刺眼，却照不进他冰冷的心底。
演武场的方向传来阵阵欢呼，似乎是凌昊等人还在庆祝。远处的空，一朵乌云悄然飘过，遮住了半边日头，在地上投下一片压抑的阴影。
凌云攥着那团被捏烂的退婚书，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滴落在青石板上，像一朵朵绝望的花。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
三年淬体，一朝笑柄。
家族的冷眼，旁饶嘲讽，未婚妻的退婚……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难道，他真的要一辈子当个废物，在别饶白眼中苟活？
不！
凌云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光芒。
他死死盯着家族后山的方向，那里是凌家的禁地，传中埋葬着家族历代祖先的地方，也是族规严令禁止任何人踏入的区域。
三年前，他的母亲临终前曾拉着他的手，断断续续地过一句话：“云儿……若有一走投无路，就去禁地……那里……有我们凌家真正的秘密……”
当时他只当是母亲的胡话，可现在，走投无路的他，似乎只剩下这最后一条路可走。
凌云深吸一口气，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转身，朝着后山禁地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阳光穿过云层，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仿佛预示着，从踏入禁地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将彻底坠入未知的深渊，或是……迎来浴火重生的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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