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晨光熹微。沈惊鸿只浅眠了两个时辰,便起身梳洗。一夜的惊心动魄与深沉谋算,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疲惫的痕迹,反而让那双凤眸更显清亮锐利,如同被秋水洗涤过的寒星。
她用罢简单的早膳,揽月便悄声禀报:“姐,东西都备好了。‘墨韵斋’那边,辰时三刻开门。”
沈惊鸿微微颔首。辰时三刻,正是市井开始喧嚣,却又未到最鼎沸之时,人流混杂,便于隐匿行踪。“去吧,心些,确认身后干净再去。”她低声叮嘱,指尖在袖中轻轻捻动,那里面藏着冷锋昨夜带回来的那撮异香粉末,如同揣着一块灼热的寒冰。
揽月领命,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藕色襦裙,打扮成寻常大户人家丫鬟的模样,提了个巧的竹篮,里面放了些针线布料作掩护,悄无声息地从侧门出了镇国公府。
沈惊鸿则照常去了母亲林氏生前的佛堂。这里平日少有人来,香火清冷,却成了她暂时隔绝外界、静心思索的净土。她跪在蒲团上,望着慈眉善目的菩萨金身,心中默念的并非经文,而是昨夜勾勒出的那张关系网。
“母亲,”她在心底低语,“若您在有灵,请保佑女儿,撕开这重重迷雾,让那些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异香粉末的诡异触感,那腥甜腐败的气味,与记忆中母亲病榻前若有若无的异样气息渐渐重合。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痛中夹杂着滔的恨意。萧彻,周院判,还有那些可能参与其中的帮凶,他们用这等诡谲之物害了母亲,如今似乎还在进行着更可怕的图谋。那“实验体”,那“反噬”,那兽骨风铃……每一桩每一件,都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气。
约莫一个时辰后,揽月回来了,神色如常,只是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姐,话带到了。”揽月低声道,“墨韵斋的掌柜听闻要‘老坑松烟墨’,初时只年份久的难寻,需得请示东家。奴婢按您吩咐,加了句‘家母遗愿,唯此墨可摹旧画’,他神色便微微一变,让奴婢稍候。片刻后出来,便三日后可来取一批十年陈的,请姐务必亲自验看。”
沈惊鸿眸光一闪。暗号对接无误。“家母遗愿”点明了她的身份和此事与亡母相关,“唯此墨可摹旧画”则暗示需要动用高阶力量调查陈年旧事。对方回应“三日后”“亲自验看”,意味着幽冥阁接受了她的请求,并将派出足够分量的人手在三日后与她接头。效率如此之高,可见幽冥阁对京城,或者对她这位“前任阁主之女”的重视。
“很好。”沈惊鸿心下稍安。有了幽冥阁更深层次的介入,调查周院判别院和“长生蛊”之事,便多了几分把握。
接下来一整,沈惊鸿表面上依旧是在惊鸿院内看书、习字、调理身体,仿佛昨日种种波澜都未曾发生。甚至下午还见了府中管事,过问了一下母亲嫁妆铺子近来的账目,敲打了两句,显得从容不迫。
暗地里,她却通过揽月,将几条指令传递给了刚刚初步组建的“惊鸿卫”。这支以冷锋为首,吸纳了几名身手不凡、背景干净的江湖散人组成的暗卫队,如同她延伸出去的触角和利龋
“其一,严密监视承恩公夫人柳氏近日动向,尤其注意她是否接触游医,或从京郊取回药物。其二,设法混入京郊那几家与承恩公府有牵连的药铺,查探近期是否有大量购买特定药材的记录,药材清单我稍后给你。其三,……”沈惊鸿顿了顿,眸色转冷,“收集所有关于七皇子萧彻近半年来的行踪轶事,尤其是与太医院、承恩公府,以及……一些三教九流之人往来的传闻,无论巨细。”
她要织一张更大的网,将这些看似分散的点,逐一串联起来。
夜色再次降临,惊鸿院书房内,灯烛明亮。沈惊鸿正对着一本泛黄的医书沉吟,那是母亲林氏留下的笔记副本,她早已将原件妥善珍藏。笔记中关于那似“曼陀罗”非“曼陀罗”之物的记载旁,添了许多她自己的批注和猜想,旁边还放着冷锋带回来的那撮粉末的油纸包。
忽然,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响动,是冷锋。
“主子。”冷锋的声音隔着窗棂响起,比平日更显低沉,“属下有要事回禀。”
“进。”
冷锋闪身而入,依旧是夜行衣打扮,但气息比昨夜平稳许多,肩头的伤处显然已妥善处理。他手中还拿着一个不大的布包。
“可是有新发现?”沈惊鸿放下医书。
“是。”冷锋将布包呈上,“属下今日带人暗中复查周院判别院外围,发现其西北角有一处废弃的角门,虽已封死,但墙根下有新翻动的泥土痕迹,且隐隐有药渣混合血腥之气渗出。属下趁守卫换岗间隙,冒险潜入查探,在墙角隐蔽处,发现了这个。”
沈惊鸿接过布包,入手微沉。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沾满泥土、已经半干涸的深褐色块状物,散发着浓烈刺鼻的苦涩气味,其中又夹杂着一丝熟悉的腥甜。
是药渣!而且是经过特殊处理、试图掩埋的药渣!
“可能分辨出其中成分?”沈惊鸿急问。
冷锋摇头:“属下对医药知之甚少。但已取部分干净样本,或可寻可靠之人验看。另外,”他指了指药渣中一块颜色尤其深暗、几乎发黑的凝固物,“此物……不似寻常药材,触之粘腻,带有焦臭,倒像是……熬干的血痂混合了某种矿物。”
沈惊鸿用银簪心拨弄着那块凝固物,心头骇浪翻涌。药渣、血痂、矿物……还有这无法完全掩盖的异香!这别院内进行的“实验”,恐怕远比她想象的更为血腥残酷。萧彻和周院判,究竟在用活人试验什么?!
“此事你办得极好,但太过冒险。”沈惊鸿压下心惊,看向冷锋的目光带上一丝赞许与告诫,“下次不可再如此轻易涉险,探查为主。”
“属下明白。”冷锋垂首,“只是觉得此物或许关键。”
“确实关键。”沈惊鸿将布包仔细收好,与那包粉末放在一起。这些都是指向那诡谲实验的直接证据。“继续监视别院动向,但以不被发现为前提。另外,德妃寿宴在即,京城各方势力耳目众多,让我们的人近日行事更加谨慎,非必要,不动作。”
“是。”
冷锋退下后,沈惊鸿独自对着烛火,久久无言。线索越来越多,指向也越来越明显,但敌饶势力盘根错节,隐藏极深。萧彻在朝中经营多年,又有承恩公府等外戚支持,绝非易与之辈。如今的她,虽有前世记忆,有幽冥阁和初建的惊鸿卫,但整体实力依旧处于弱势。
三日后德妃寿宴,无疑是一场硬仗。那不仅是她正式亮相朝堂内外贵眷面前的舞台,更可能是一个危机四伏的陷阱,或是……一个主动出击的良机。
她走到妆奁前,打开一个隐秘的夹层,取出一枚通体剔透、中央有一缕血丝的凤形玉佩。这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据源自某个早已没落的古老家族。前世她并未深究,只当是个念想。重生后,她却隐隐觉得,这玉佩或许并不简单。母亲林氏的出身,似乎也笼罩着一层迷雾。
将玉佩握在掌心,一股温凉之意传来,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姐,”揽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您吩咐准备的宫装和头面都已整理妥当,可要现在过目?”
沈惊鸿将玉佩收回原处,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沉静:“拿进来吧。”
揽月捧着那套藕荷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宫装和那套流光溢彩的红宝石头面走了进来。宫装用料华贵,做工极其精致,百蝶穿花的图案栩栩如生,在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红宝石头面更是璀璨夺目,赤金镶嵌的蝶恋花发钗、步摇、耳珰、项圈一应俱全,价值连城。
这是母亲林氏在她及笄那年,特意为她重金聘名师裁制的,本是希望她在最重要的场合闪耀夺目。可惜前世的她,被萧彻的虚情假意蒙蔽,竟听了沈柔薇的挑唆,觉得这套太过张扬显眼,一次也未曾在正式场合穿过,反而偏爱那些素净淡雅的衣饰,生生掩去了自身光华。
这一世,她再不会如此愚蠢。她要穿上母亲给予的荣耀,堂堂正正地告诉所有人,镇国公府的嫡长女,回来了。
“很好。”沈惊鸿轻轻抚过宫装细腻的纹路,唇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意,“三日后,便穿这一身。”
她倒要看看,德妃见到她这身打扮会作何想?萧彻和沈柔薇,见到本该“黯淡无光”的她如此明艳夺目,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宫宴,既是战场,也是舞台。她已准备好,奏响这复仇与权路的第一乐章。
夜色深沉,七皇子府书房内的灯火,亦是一夜未熄。萧彻听着属下关于流言难以追查源头、以及沈惊鸿院内看似平静无波的汇报,眉宇间的阴鸷愈发浓重。
而承恩公府内,柳如芸喝下从京郊取回的“安神药”,却依旧辗转难眠,总觉得有一双酷似林氏的眼睛,在暗处冷冷地盯着她。
京城的夜,暗潮汹涌,各方势力都在悄然运转,等待着三日后那场必将波澜再起的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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