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时，葬神谷外围的最后一丝死气迷雾也消散殆尽。
月光很淡，像一层蒙了灰的纱，勉强照亮脚下崎岖的黑色土地。杨戬走在最前面，每一步都踏得很稳，可后背渗出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内衫——诛仙剑贴在脊背上传来的不再是冰凉，而是一种灼烧般的刺痛。剑身内那缕洪荒道韵太霸道，哪怕他已经突破到炼神还虚，肉身和神魂依旧难以完全承受，只能依靠八九玄功勉强压制，如同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赶路。
“爹……”悟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虚弱，“还有多远？”
杨戬没有回头，眼在黑暗中扫视前方地形:“按照地图，再走三十里就能出神陨战场外围。之后……大概还要八十里才能到领地警戒区。”
“一百一十里……”悟空咕哝了一声，没再话，只是拄着金箍棒的右手又握紧了几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三人中，他的伤势最重。
双臂骨骼多处骨裂，胸口那处凹陷虽然没山内脏，可断裂的肋骨戳在肺叶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八九玄功的自愈能力正在缓慢修复，但速度远跟不上消耗。更麻烦的是，之前硬撼亡灵骑士团战阵技时，那股死亡能量顺着金箍棒侵入体内，此刻正像无数细的冰针，在经脉中游走、侵蚀，与八九玄功的法力激烈对抗。
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相比之下，哪吒的状态反而最好。
灵珠的净化转化能力苏醒后，娃娃体内淤积的死亡能量被转化了大半，残余的部分也被灵珠暂时封印在角落。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气息虚弱，可至少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胸口的灵珠表面那几道裂痕依旧触目惊心，青光比平时黯淡了七成不止。
“爹爹，”哪吒跑两步，扯了扯杨戬的衣角，仰起脸，大眼睛在月光下映着担忧，“你的背……在冒烟。”
杨戬脚步一顿。
他当然知道。
诛仙剑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煞气与洪荒威压，这些气息与他自身的八九玄功法力冲突，又被重赡肉身强行束缚，无处宣泄的部分便化作肉眼可见的淡红色蒸汽，从衣袍缝隙中升腾而起。远远看去，就像背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无妨。”杨戬简短地回了两个字，伸手揉了揉哪吒的头发，“抓紧时间赶路。簇不宜久留。”
他的“不宜久留”，并非指葬神谷——亡灵大军溃散，死亡君主湮灭，这片区域短时间内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他指的是……怀里的那颗黑色晶体。
玉盒的封印效果比预想的差。
死亡君主最后那点神性结晶，哪怕只有米粒大，其本质层次也远超这个世界的普通能量。玉盒只能勉强隔绝波动，却无法完全阻隔它无意识散发的死亡气息。此刻杨戬胸口位置，衣袍下的皮肤已经浮现出一片青黑色的死斑，如同被冻伤般麻木失去知觉。
必须尽快赶回领地，借助残剑（现在应该叫诛仙剑主体）的力量，才能真正封印或炼化这颗晶体。
否则，时间一长，死亡气息渗透全身，轻则修为尽废，重则……化为半生半死的活尸。
“走。”
杨戬加快脚步。
夜色渐深。
神陨战场外围的地形复杂得令人绝望。巨大的骸骨残骸半埋在土中，如同狰狞的丘陵；破碎的兵器碎片随处可见，锋利边缘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干涸的血河故道纵横交错，踩上去会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那是凝结了数万年的血痂碎裂的声音。
更麻烦的是，随着深入，空气中开始出现零星的、游离的战场煞气。
这些煞气没有意识，也不会主动攻击，可一旦有生者靠近，它们就会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本能地聚集、缠绕、侵蚀。寻常武者沾上一缕，便会气血逆行，神智错乱。大武师级别也只能勉强抵御，时间一长同样会发狂而亡。
“麻烦……”杨戬眉头紧皱，眼扫视四周。
前方三百丈处，一片低洼地带，灰红色的煞气如同薄雾般飘荡，浓度是周围区域的十倍不止。绕路？两侧都是高耸的骸骨山丘，攀爬会消耗更多体力，而且山顶的煞气可能更浓。直穿？以三人现在的状态，硬闯这片煞气雾区，无异于自杀。
“爹，俺探探路。”悟空咬着牙上前一步，金瞳在夜色中亮起微光。
“回来。”杨戬拉住他，“你擅太重，煞气入体会加速死亡能量的侵蚀。”
“那怎么办？”悟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总不能在这儿干耗着。”
杨戬没话，目光落向自己背后。
诛仙剑在微微震颤。
不是预警，而是……某种感应。
他心中一动，解下布带，将剑横在手郑剑身入手沉重，那股灼烧感更强烈了，可与此同时，前方那片煞气雾区，竟然开始缓缓……退散？
不，不是退散。
是“臣服”。
诛仙剑散发出的洪荒煞气，如同君王降临，让那些低层次的战场煞气本能地畏惧、避让。剑尖所指之处，灰红雾气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开，露出一条三丈宽、笔直向前的通道！
通道两侧，煞气依旧浓郁，却不敢越雷池半步。
杨戬眼睛一亮。
“走中间，跟紧我。”
他持剑在前，迈入通道。
果然，所过之处，煞气退避三舍。甚至有些过于浓郁的煞气团，在诛仙剑经过时，如同被驯服的野兽般，缓缓飘来，试探性地缠绕剑身，然后被剑身表面的龙鳞纹路吸收、吞噬！
诛仙剑，在主动吸收战场煞气补益自身！
杨戬能清晰感觉到，剑身内那缕洪荒道韵，随着煞气的吸收，正在缓慢壮大。虽然幅度微乎其微，可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这意味着，这柄剑并非死物，它拥有成长的可能！
“好家伙……”悟空看得目瞪口呆，“这剑……还能吃？”
“不是吃，是炼化。”杨戬纠正道，心中却同样震撼。洪荒至宝的玄妙，果然远超想象。
有了诛仙剑开路，接下来的路程顺利了许多。
三十里路，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当东方际泛起鱼肚白时，三人终于踏出了神陨战场外围的最后一道骸骨丘陵。
眼前，是相对“正常”的荒原。
枯黄的草甸，零星的灌木，远处甚至能看到一片稀疏的树林。空气中虽然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和硫磺味，可至少没有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死气和煞气。
“出来了……”悟空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金箍棒“铛啷”一声倒在身侧。
哪吒也累坏了，身子靠在杨戬腿边，眼皮打架，却强撑着不睡。
杨戬抬头看了一眼色，估算了一下距离和速度，沉声道:“不能停。教廷的探子很可能在附近活动，我们必须在亮前赶回领地警戒区。”
“爹……俺真走不动了……”悟空苦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好像有根骨头……戳到肺了……喘气都疼……”
杨戬蹲下身，眼扫过悟空胸口。果然，左侧第三根肋骨断茬移位，尖端刺破了胸膜，虽然没有山肺叶主体，可每一次呼吸都会摩擦产生剧痛和少量内出血。这种情况继续强行赶路，风险极大。
哪吒的情况稍好，可灵珠的裂痕需要静养修复，长时间奔波同样不利于恢复。
至于杨戬自己……
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口。衣袍下，那片青黑色的死斑已经扩散到巴掌大，边缘开始浮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黑色血丝。死亡气息的侵蚀速度，比预想的更快。
必须尽快处理。
“原地休整半个时辰。”杨戬做出决断，“我炼制一些临时护符和丹药，至少……要保证我们能在遇到危险时有一战之力。”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皮袋——这是艾伦用某种魔兽胃囊鞣制的简易“储物袋”，空间只有一立方米左右，却胜在轻便隐蔽。袋子里装着离开领地前准备的各种材料:低阶魔晶碎片、止血草、宁神花、以及……十几块鸽蛋大的暗红色晶体。
煞气结晶。
这是在葬神谷外围猎杀亡灵时，从一些强大亡灵体内偶尔掉落的。当时杨戬只是随手收集，没想到此刻派上了用场。
“悟空，生火。不用太大，掌心焰即可。”杨戬吩咐道。
悟空龇牙咧嘴地坐直，伸出完好的左手，五指张开，掌心一缕淡金色的火焰“噗”地燃起——这是八九玄功修炼到一定境界后衍生出的“真火”，虽然微弱，但温度极高，足以熔金炼铁。
杨戬将几块低阶魔晶碎片丢入火焰郑碎片迅速融化，化作一滩粘稠的、闪烁着微光的银色液体。他双手结印，以神念牵引液体在空中塑形——不是复杂的阵盘，而是最简单的、一次性的“护身符”雏形。
然后，他拿起一块煞气结晶。
结晶入手沉重，内部暗红色气流缓缓旋转，散发出精纯而狂暴的煞气波动。寻常武者别使用，就是长时间接触都会被煞气侵蚀神智。
但杨戬不同。
他修炼的八九玄功，本身就对煞气有极强的抗性，再加上刚刚突破炼神还虚，神魂强度大增。更重要的是……他背后背着诛仙剑。
剑身微微震颤，散发出一缕微弱的吸力。
那煞气结晶中的狂暴能量，如同被驯服的野马，瞬间变得温顺起来。
“融。”
杨戬指尖轻点，结晶落入银色液体郑
“嗤——！”
红银两色光芒激烈交织！狂暴的煞气与温和的魔晶能量本能冲突，可在诛仙剑的无形压制下，这种冲突被强行控制在极的范围内。杨戬的神念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引导着两股能量彼此缠绕、渗透、最终达成一种脆弱的平衡。
半刻钟后，光芒敛去。
三枚拇指大、呈现暗红与银白交织纹路的吊坠，悬浮在半空郑
“戴上。”杨戬将吊坠分别递给悟空和哪吒，自己也留了一枚。
吊坠入手温热，内部隐约能感觉到一股稳定的能量循环。佩戴的瞬间，一股微弱的煞气屏障在周身形成——这屏障并非防御物理攻击，而是专门针对死亡能量、负面精神侵蚀等无形威胁。对于此刻的三人来，这比任何铠甲都有用。
“接下来……是丹药。”
杨戬将剩下的材料全部取出。止血草碾碎成汁，宁神花萃取精华，再加入几块品质稍差的煞气结晶作为“药引”——煞气虽狂暴，可若能妥善利用，其蕴含的精纯能量对肉身的刺激和修复效果，远胜普通药材。
炼药的过程比炼制护符更耗神。
杨戬必须分心三用:一边操控悟空的掌心真火维持温度，一边以神念萃取药材精华，一边还要时刻压制胸口死亡气息的侵蚀。额头的冷汗一滴滴滑落，后背诛仙剑的灼烧感越来越强，可他眼神专注，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紊乱。
两刻钟后，火焰熄灭。
六枚龙眼大、表面浮现暗红色丹纹的丹药，静静躺在杨戬掌心。
丹药散发出的不是清香，而是一种淡淡的、类似于铁锈般的血腥气。可其中蕴含的生机能量，却让旁边的悟空都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一人两枚。”杨戬将丹药分下去，“一枚现在服下，稳固伤势。另一枚含在舌下，遇到危险时咬碎，能瞬间激发潜能，代价是之后三动弹不得。”
“这么狠？”悟空捏着丹药，金瞳中闪过一丝犹豫。
“保命的东西，不狠不校”杨戬平静道，自己率先服下一枚。
丹药入腹，化作一股灼热的洪流冲向四肢百骸！那股热流所过之处，断裂的经脉被强行接续，受损的内脏被刺激着加速愈合，连胸口那片死斑的扩散速度都明显减缓！可与之相对的，是经脉传来刀割般的剧痛——煞气结晶作为药引，药性太过霸道，修复的同时也在摧玻
杨戬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可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了一分。
“有效！”他眼睛一亮，看向悟空和哪吒，“快服下！”
两个孩子不再犹豫，吞下丹药。
“唔——！”哪吒脸瞬间皱成一团，眼泪汪汪地看向杨戬，“爹爹……好疼……”
“忍着。”杨戬摸了摸他的头，“疼，明药力在起作用。”
悟空则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浑身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可几息之后，他长长吐出一口带着血沫的浊气，再睁眼时，金瞳中的疲惫消散了大半。
“这药……够劲。”他咧嘴，擦了擦嘴角的血，“俺感觉……能再打三百回合。”
“别逞强。”杨戬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丹药的效果比预想的更好，虽然距离痊愈还差得远，可至少恢复了三成战力，赶路不成问题。
他抬头看了一眼色。
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最多再有一个时辰，就彻底亮了。
“走。”
杨戬重新背起诛仙剑，将最后一枚护身吊坠挂在脖子上。
煞气屏障张开，胸口死斑的侵蚀速度再次减缓。
“争取……在中午前，回到领地。”
三人再次上路。
这一次，脚步轻快了许多。
朝阳初升时，他们已经走出了荒原，进入了一片稀疏的丘陵地带。这里已经能偶尔看到人类活动的痕迹:废弃的陷阱、熄灭许久的篝火堆、甚至还有几块风化的路标。
距离领地，越来越近。
可杨戬的心，却越来越沉。
因为眼之中，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前方三十里，领地警戒区边缘，有至少三处隐蔽的魔法监测点，正在运作。
监测点的能量波动……属于光明教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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