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图地下,临时划出来的“生物观察区”。
味道很冲。混合了饲料、排泄物、还有一股子不清的……焦躁味儿。
赵刚捏着鼻子,盯着笼子里那几只老鼠。
老王站在旁边,脸色比笼子底部的垫料还难看。
“就……就这样了。”老王指着笼子,手指有点抖,“从昨下午开始。先是格外安静,缩在角落不动。然后,大概三时前,突然就疯了。”
笼子里,几只灰褐色的老鼠正在上演一场诡异的“舞蹈”。
它们不是打架,也不是逃窜。而是用一种完全同步的、僵硬的姿态,沿着笼壁绕圈。步伐一模一样,转弯的角度一模一样,甚至连胡须抖动的频率都一模一样。像一群上了发条的木偶玩具,只是发条上得太紧,动作快得有些瘆人。
更怪的是它们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一层极淡的、不正常的红光。
“同步率百分之九十五以上。”老王调出旁边简陋监控设备记录的数据,“脑波活动异常活跃,但波形高度一致,简直像……像被同一个信号源广播控制了。喂食不理会,触碰会有短暂僵硬,然后继续绕圈。体温轻微升高,代谢速率异常。”
赵刚看了半,问:“之前放出去当‘环境探测器’的那几只呢?”
老王脸色更白了:“……没回来。最后传回的项圈定位信号,显示它们在园区西北角那片还没清理的废墟里……原地高速转圈,然后信号就消失了。派人去看了,只找到项圈,老鼠……不见了。附近没有血迹,没有拖拽痕迹,就像……凭空蒸发。”
凭空蒸发。
赵刚想起那辆陷进“软化”地面的运输车,想起那些随机失灵的门锁,还有地里要么不发芽、要么疯长的种子。
“概率扰动”……连生物行为都不放过了。而且,似乎开始出现更诡异、更难以理解的现象。
“隔离这几只。”赵刚指了指笼子,“加三层防护,别让人靠近。所有数据,详细记录,传给‘堡垒’实验室那边。另外,通知所有地面作业组,保持两人以上同行,看见任何动物行为异常,立刻远离,报告。”
他转身离开观察区,脚步有些沉。外面的麻烦已经够多了,现在连老鼠都开始跳集体舞、玩消失了。这鬼日子,真是一比一“惊喜”。
走到通往指挥中心的通道口,他遇见了韩博士。老头儿抱着一个平板,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嘴里念念有词,差点撞赵刚身上。
“老韩,咋了?数据又崩了?”赵刚扶了他一把。
韩博士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不是数据……是‘概率海洋’的逻辑云紊流图谱。你看这个。”
他把平板递过来。上面是复杂的波形和拓扑图,赵刚看不太懂,但能看出原本相对有序的蓝色波纹区域,出现了好几处刺眼的红色涡旋和黑色的断裂线。
“这些紊流点,出现的位置和频率,跟地面报告的异常事件,关联度越来越高。”韩博士声音沙哑,“而且,紊流的强度在缓慢扩散。就像……就像‘海洋’自己内部,也开始下暴雨了。它在努力维持外部那个‘肥皂泡’,但肥皂泡里面的水,自己先晃荡起来了。再这么下去……”
他没完,但意思很明显。
肥皂泡可能不是从外面被雨打碎,而是从里面自己晃散架。
“李默他们那边还没消息?”赵刚问。
韩博士摇摇头,叹了口气:“深空信号干扰太强了。‘概率海洋’偶尔能捕捉到一点极其微弱的‘回声’,但无法解析内容。只能确定……那边有剧烈的能量交互。非常剧烈。”
剧烈。
这个词让赵刚心里一紧。是好事,还是坏事?
两人沉默着走进指挥中心。里面的气氛比刚才更压抑了。
主屏幕上,代表龙图稳定场的那个蓝色肥皂泡,此刻正在明显地、不规则地颤抖着。表面泛起一圈圈涟漪,颜色也忽明忽暗。旁边跳动着红色的警告字符:“场稳定性下降至71%,逻辑云负载84%……87%……”
陆星辰站在主控台前,背挺得笔直,但紧握的拳头指节有些发白。苏清月正在快速下达指令,调集备用能源,尝试分流部分非核心区域的负载。
“地面,东区二号水培农场,照明系统全频段闪烁,作物出现萎蔫!”
“地下三层,备用服务器集群三号机组,多块硬盘同时报错‘概率性物理坏道’,数据正在紧急转移!”
“外围防御哨塔报告,观察到三公里外空,出现持续十七秒的异常极光现象,色彩紊乱,不符合已知任何地磁活动模型!”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肥皂泡的颤抖越来越厉害,边缘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蛛网般的裂纹虚影——那是能量场不稳定的视觉化表现。
“陆总,‘海洋’核心温度上升过快!冷却系统满负荷运转,快要顶不住了!”监控员的声音带着哭腔。
陆星辰盯着屏幕上那个艰难维持的肥皂泡,又看向旁边另一个屏幕——那里是漆黑星空背景下的“追光者”号外部视角(基于之前碎片信号拼凑的静态模拟图)。
“李默……”他低声念了一句,然后猛地抬头,声音斩钉截铁:“启动‘燧火’协议第二阶段。”
指挥中心里响起几声压抑的惊呼。
“燧火”协议,是“堡垒2.0”里最极赌一层。第二阶段,意味着主动降低稳定场对非生命维持区域的覆盖强度,将节省出的所有算力,全部注入“概率海洋”核心,强行维持其逻辑云不崩溃。
相当于,把肥皂泡缩,只紧紧裹住最重要的核心区域——人、核心设备、“概率海洋”本身。外围的农田、部分车间、仓库、甚至一些不太重要的居住区……将被暴露在逐渐增强的“概率扰动”之下。
那意味着外围设施的加速损毁,意味着物资的进一步损失,也意味着那些区域的人员必须紧急撤离到已经拥挤不堪的核心区。
壮士断腕。
“执行命令。”陆星辰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苏清月,组织外围人员撤离。赵刚,带人确保撤离通道畅通,优先保障老弱妇孺和关键技术人员。韩博士,你和‘海洋’沟通,告诉它……再撑一会儿,就一会儿。”
命令迅速下达。指挥中心像被抽了一鞭子的陀螺,以更高速度、更悲壮的氛围运转起来。
警报声在基地各处响起,伴随着广播里冷静但急迫的疏散指令。
赵刚戴上通讯器,吼着召集他的安防队,冲向最近的外围通道。他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奔跑声、呼喊声,还有偶尔响起的、因为设备突然失灵而导致的惊剑
肥皂泡,在主动收缩。
雨,无情地落向那些被放弃的区域。
深空。
“追光者”号像一片被卷入无形激流的叶子,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不是飞船在抖。
是飞船外面的空间在抖。
就在李默和陈锋刚刚将“概率签名”的输出与秦致远那异常脑波调整到谐振模式的下一秒——
舷窗外,那个一直沉默的、巨大的非欧几何构造体,表面那些缓缓流动的数据流光,骤然停滞了。
紧接着,构造体本身,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形”!
不是形状改变,而是它所在的那片空间,像被一只巨手揉皱的纸张,又像高温下的沥青路面,产生了恐怖的、毫无规律的扭曲和褶皱!
“空间曲率读数爆表!引力梯度异常!飞船姿态失控!”陈锋的吼声在警报声中几乎被淹没。他双手死死抓住控制杆,手背上青筋暴起,试图稳住飞船。但仪表盘上的数据乱跳,飞船像醉汉一样打着旋。
“秦老!”夏薇的尖叫传来。医疗舱的监控屏上,秦致远的脑电波不再是密集震颤,而是变成了一条几乎垂直向上的、尖锐的脉冲峰!他的身体在医疗床上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所有生命体征监控同时发出刺耳的红色警报!
“断开谐振!立刻断开!”周擎咆哮。
李默眼睛赤红,手指在虚拟控制面板上疯了一样操作,想要切断“概率签名”发生器与秦致远脑波的链接。但系统反馈——链接锁定,无法中断!
不是技术故障。是那种“概率性空间褶皱”的力量,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将秦致远的意识、概率签名、还有那个构造体,强行铆合在了一起!
“它……在拉他!”李默看着秦致远医疗舱方向,声音发颤,“那个鬼东西,在通过秦老的意识通道,往里拉!”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舷窗外,那扭曲的空间褶皱中心,对准“追光者”号的方向,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
没有光,没有声音。
那是一片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不是颜色的黑,是“存在”被抹消的黑。连周围的星光,都在靠近那道裂口时,被无形地扭曲、拉长、然后湮灭。
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的牵引力,瞬间攫住了“追光者”号。
飞船的所有引擎功率开到最大,喷吐出耀眼的尾焰,但毫无作用。像一只被巨鲸吞吸的磷虾,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拖向那道黑暗的裂口。
“放弃姿态控制!所有能量转移到结构强化场和惯性阻尼器!准备承受冲击!”周擎的声音在飞船即将被吞噬的最后一刻,通过内部通讯,响彻每一个角落,“抓紧!我们……要进去了!”
李默最后看了一眼医疗舱方向。秦致远抽搐的身体已经平静下来,但监控屏上,大部分生命体征的曲线,正在变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只有脑电波区域,还残留着一点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起伏。
然后,舷窗被无尽的黑暗填满。
所有的光线、声音、外部传感器信号,在同一瞬间消失。
“追光者”号,被吞入了那片绝对的、未知的黑暗之郑
飞船内部,只剩下应急红灯微弱的光芒,照亮着一张张失神、震惊、或绝望的脸庞。
巨大的、不讲理的牵引力依然存在,带着他们在黑暗中滑行,方向不明,时间感模糊。
几秒钟?几分钟?或者更久?
就在李默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被这死寂和未知压爆的时候——
前方。
出现了一点光。
不是星光。是一种柔和的、乳白色的、仿佛从最纯净的能量中渗透出来的光。
牵引力开始减弱。
舷窗外,黑暗像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空旷到令人心悸的内部空间。
他们似乎进入了一个类似“大厅”的地方。
地面(如果那能叫地面)是某种光滑到极致、看不出材质的银白色平面,延伸向视野尽头。头顶极高处,是同样的材质,散发着那乳白色的、无处不在的均匀光源。没有墙壁,或者,墙壁在极远处,融入了光线之中,看不清边界。
而在他们正前方,大约几公里外……
悬浮着一个东西。
它很,相对于这个巨厅而言。形状不规则,像是一块被随意捏合的、半透明的琥珀。琥珀内部,似乎封存着一些不断变幻的、细碎的光点,像是星辰,又像是某种更加抽象的符号流。
“追光者”号就静静地悬浮在这个巨厅的“入口”处,引擎已经停转,但那莫名的力量依然让他们保持着稳定。
所有的外部探测设备,在这一刻恢复了工作,但传回的数据……全是乱码,或者无法理解的信息流。
“我们……这是在哪儿?”李默喃喃道,声音在死寂的飞船内显得格外清晰。
陈锋飞快地检查着飞船状态:“结构完好。能源剩余73%。生命维持系统……正常。外部环境参数……无法解析,但似乎适合生存?重力……有微弱的人工重力场,方向向下。”
周擎解开安全带,飘向舷窗,死死盯着前方那块悬浮的“琥珀”:“那就是……‘中继站’的控制核心?还是……别的什么?”
夏薇带着哭音的声音从医疗舱传来:“船长!秦老……秦老的心跳恢复了!很微弱,但是恢复了!脑电波……脑电波变成了一种……我从没见过的平稳波形。他……他还活着!”
还活着!
这个消息,像一针强心剂,让几乎凝固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
但没人欢呼。
所有人都看着前方那块神秘的“琥珀”,看着这个空旷、寂静、宏伟到令人窒息的陌生空间。
敲门,似乎得到了回应。
门开了。
但他们被直接拽进了门的里面,扔在了一个完全未知的“客厅”里。
而“主人”……
似乎就是那块悬浮的“琥珀”。
它静静地待在那里,散发着柔和的光,对闯入者没有任何表示。
欢迎?漠视?还是审判前的宁静?
“追光者”号的队员们,在经历了空间扭曲、被吞噬、濒死体验后,终于站在了……也许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对话门槛前。
但他们手里最关键的“媒介”,秦致远,刚刚从鬼门关被拉回来,生死未卜。
他们自己,伤痕累累,飞船能源有限。
而对面的“主人”,一言不发。
这对话,该怎么开始?
李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向陈锋和周擎,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茫然,以及一丝被逼到绝境后升起的、近乎野蛮的决心。
“看来……”李默的声音有些沙哑,“它不喜欢在门口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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