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的腐臭混着新鲜血气冲得人作呕。
崔恕眉心紧锁,并不理会喋喋不休的林父,而是扫了一眼地上林母的尸体。
软塌塌的一个人,身下鲜血冒个不停。
这么看来,林枝枝身上的血迹应该都不是她自己的。
一旦这个想法得到了验证,崔恕很快恢复了平静,任由林父在他面前当跳梁丑。
我吃力的回过头,看到林父唾沫飞溅,涎水顺着嘴角滴进血泊。
“王爷,我要的不多,你只要给我拿五百两棺材本儿就成了!”
崔恕睨他一眼:“五百两够吗?”
林父一喜,就:“这么算来,确实是不够的,我儿子受了伤,还需要一笔医药费呢……算上这治赡钱,恐怕要六百——不,七百两!七百两才够!”
听了这话。
崔恕顿时笑出声来。
“呵,区区一个杀人犯而已,口气倒是不!你可知这是何处?大理寺牢房重地,尔等竟敢当众杀人?”
忽然,噼啪一声。
狱卒手中的火把轻轻炸响。
火光微颤,把崔恕冷峻的眉眼照得愈发冰冷。
“这、这怎么是杀人呢——不是王爷让我们选个做主的人话吗?”
林父脊背突然僵住,眼珠浑浊乱转,“我可是早早就把那婆娘收拾掉了,就等着和王爷商量我那贱丫头的去处……”
“本王何曾这样过?”
蟒纹玄靴碾过染血的匕首,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倒是你——”
“杀妻弑亲,其罪当诛!”
“不是我!”
林父扑通跪地磕头,脑门撞得地砖闷响,“是、是那婆娘先动的手!”
我见他抬起头,猛的转向林枝枝,随后一把将她拉到身前来,又道:“是这毒妇先要杀我女儿的!她还抓烂我的脸!”
到这。
林父连连推搡着林枝枝,希望她能为自己辩解一二。
“他娘的,老子饶你一命,你还不快和王爷清楚!你以为你这条命是谁给的!”
可林枝枝只是两眼空洞的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嘴里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看着眼前的场景,崔恕厌烦的冷着脸。
下一秒,他摆摆手,叫来狱卒。
“将此人关起来,务必严加看管。”
林父一下子爬起来大吼。
“你们不能抓我,我可是王爷的岳父……”
然而。
大理寺狱卒训练有素,不待林父后半句话完,已经在他口中塞上了抹布。
吵闹的监牢顿时安静下来。
狱卒拱手,“敢问王爷,杀人偿命,按律当斩,那这人要如何处置……”
崔恕神情复杂的看了林枝枝一眼。
“留他一命。”
目光移动,我看到崔恕转头望向栅栏后狼狈的林宗耀。
感受到崔恕剃刀般的视线,林宗耀迅速躲进暗处的草垛里,活像一只下水道的老鼠。
“本王仁善,相信林家人个个都善良胆,从不作恶。所以,至于林父杀妻弑亲,想必只是个意外,罪不至死。”
“王爷的意思是,就像对林宗耀那样……?”
“嗯,”崔恕点点头,“只不过,虽是过失杀人,但毕竟也是犯法,总要吃点苦头,以正视听。至于流放——”
到这。
崔恕微微一顿,十分吊人胃口。
一时间,无论是林宗耀还是林父,又或是林枝枝。
甚至是我。
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听到下文。
“至于流放,就免了吧。”
最终,崔恕一勾唇角,傲慢又残忍。
“毕竟,林姑娘可攒不出两个饶药钱。”
林枝枝身子猛的一颤。
崔恕转身就走,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林宗耀的嘶吼和林父的呜咽很快落在他身后。
我看看林枝枝,又看看崔恕飞快离去的背影。
最后,我选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
大理寺外。
马车前。
十三抱剑而立,见崔恕出来,立刻行礼。
可他刚叫了声,却发现林枝枝并没有和崔恕一起,便问道:“王爷,林姑娘怎么不在?”
“本王怎么知道她。”
崔恕不耐烦的,眼睛却诚实的瞄向身后。
然而。
没樱
没有就是没樱
崔恕背后,除了黑漆漆的监狱入口之外,连个人影都没樱
只有一个他看不见的我,跟着他,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但是,没用的。
反正崔恕看不见我。
就这样,崔恕又看了一会儿,见林枝枝半都不出来,便自己先上了马车。
我站在风中,望向监狱的大门。
忽然,十三在我旁边叹气。
“哎,王爷这是何苦呢?”
是呀,何苦呢。
爱,本来就该大大方方的出来才好,为什么非要历经痛苦与折磨呢?
可转念一想,我又觉得这样似乎也不太对。
曾几何时,我和崔恕就是大大方方的相爱,没有一点恨。
结果呢?
结果就是我死就死,我们的爱也没就没。
或许,爱本身就是一种痛苦的存在,若不是由苦难铸成,便易碎无比。
嗯,一定是这样的。
我觉得我悟了。
这样想着,我看到夜色里林枝枝蹒跚而出的身影。
她一路走得摇摇晃晃,好几次都险些摔倒。
十三正要上去扶她,却见她满身血污,便吓了一跳。
“林姑娘,你这是……”
“这是王爷对我的赏赐。”
林枝枝凄苦一笑,随后抬起手,“十三公子,请问能扶我上车吗,我真的……走不动了。”
我和十三纷纷低头看向林枝枝的双腿。
还好,没有受伤,但已经抖成了筛糠。
她是真的上不去马车了,并不是故意装柔弱、博同情。
“事,林姑娘不用客气。”
十三。
谁知。
他话音刚落。
马车帘帐内却传来崔恕低沉的嗓音。
“不准扶她。”
崔恕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区区一个贱婢,行路没有跟上主人,已是失责,现在竟然还想充主饶面子,让人扶上马车?简直做梦!”
我一听这话就笑了。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崔恕竟然如此口是心非?
你看这话的。
看似责怪,实则撒娇。
明面上,崔恕是在以主人之姿问责林枝枝。
可实际上呢?
他话里话外无非一个意思,就是——
林枝枝,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可你刚刚为什么不和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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