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宝躲在楼梯拐角，浑身都在发抖。
客厅里，他亲耳听到了父母和兰赐的对峙，听到了那个关于老宅、土坑、倒塌土墙的惊悚故事。原来，父母不只是偏心，他们是真的想要兰赐的命！
他一直欺负的“哥哥”，竟然差点死在自己父母手里！一股冰冷的恐惧和恶心感瞬间攫住了他，他从到大建立的认知彻底崩塌了。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宝猛地冲下楼，眼睛通红，指着兰强和柳如懿，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你们为什么要那么做？！他是哥哥啊！你们差点杀了他！”
兰强和柳如懿被突然冲出来的宝吓了一跳，看着儿子那副崩溃的样子，两人脸上血色尽失。“宝，你……你听错了，不是那样的……”柳如懿慌忙想去拉他。
“我没听错！我都听到了！”宝一把甩开她的手，转头恶狠狠地瞪向站在一旁、神色复杂的兰赐，“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你一来我们家就没好事！是你害了我爸妈！是你毁了这个家！”他的逻辑在巨大的冲击下变得混乱不堪，所有的恐惧、失望和愤怒，都扭曲成了对赐的怨恨。
赐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弟弟”，眼神疲惫，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毁掉这个家的，从来不是我。”
“还敢顶嘴！”宝被赐平静的眼神刺痛了，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扑了上去，挥起拳头就朝赐脸上砸去，“我打死你这个扫把星！”
赐下意识地侧身躲闪，伸手去挡。宝从娇生惯养，根本没什么力气，更别打架，但他此刻完全被情绪操控，只顾着发泄。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客厅里顿时一片混乱，花瓶、摆件被撞得噼啪作响。柳如懿尖叫着想去拉开他们，兰强则愣在原地，看着扭打的两个儿子，脸色灰败。
“都怪你！你去死！”宝红着眼，像疯了一样，抓起茶几上的一个水晶烟灰缸，不顾一切地朝赐砸去。
赐瞳孔一缩，迅速后退避让。宝用力过猛，脚下被地毯绊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踉跄着向前乒。“咚！”一声沉闷的巨响，宝的额头重重地撞在了旁边大理石电视柜的尖角上。
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扭打停止了，尖叫也停止了。
宝软软地倒在地上，额角鲜血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他身下的地毯，眼睛紧闭，一动不动。
“宝！”柳如懿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哭喊，连滚带爬地平宝身边，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宝！你醒醒！你别吓妈妈啊！”
兰强也如遭雷击，踉跄着冲过去，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儿子，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眼神呆滞，嘴里反复喃喃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赐呆立在原地，脚下像生了根。眼前的一切混乱而刺眼：大理石电视柜尖锐的棱角，溅开的鲜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宝，还有那迅速在地毯上洇开的、越来越大片的暗红。空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
柳如懿的哭喊声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她手忙脚乱地想去抱宝，却又不敢碰触那狰狞的伤口，只是徒劳地拍打着地面，语无伦次地呼唤着：“宝！我的宝！你看看妈妈！你醒醒啊！谁来救救我的宝！”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和平日里呵斥赐时的尖酸刻薄判若两人。
兰强瘫坐在几步之外，这个刚才还气势汹汹要“教训”赐的男人，此刻像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眼神空洞地望着血泊中的儿子，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伸出手，似乎想去抓住什么，却又无力地垂下，脸上是灰败的、彻底垮掉的神情。
客厅里一片狼藉，刚才扭打中撞翻的东西散落一地，映衬着这突如其来的惨剧，更显荒诞。赐看着眼前这对陷入崩溃的父母，看着他们此刻毫无保留的痛苦和惊惶。这就是他们视若珍宝的儿子，为了这个儿子，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对自己痛下杀手，挖坑、推墙、制造“意外”。而现在，这个宝贝儿子却因为自己的失控，撞在了坚硬的家具上，生死未卜。
真是讽刺。
赐的目光从地上那滩血移开，落到柳如懿和兰强脸上。他们的痛苦是真的，他们的恐惧也是真的。只是这份痛苦和恐惧，与他无关。他感觉不到同情，也感觉不到快意，心里只有一片经历过太多风浪后的平静，平静得近乎麻木。他甚至还有闲心想，这昂贵的地毯大概是要报废了。
在柳如懿的哭嚎和兰强的呆滞中，赐缓缓地、动作清晰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部老旧的手机。屏幕上还有几道裂纹，但它此刻却成了这个混乱空间里唯一冷静的存在。他解锁屏幕，手指稳定地按下了三个数字。
电话很快接通了。
“喂，急救中心吗？这里是健康路雅兴蓝带区9栋，有人头部撞伤，流血不止，可能失去意识了，需要救护车，立刻。”赐的声音清晰、冷静，没有一丝颤抖，准确地报出霖址和情况，与旁边柳如懿撕心裂肺的哭喊形成了鲜明对比。
“救护车马上就到。”赐挂羚话，手机屏幕暗下去，倒映出他毫无波澜的脸。
他抬起眼，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缓缓扫过客厅里的惨状。柳如懿瘫在血泊旁，哭声已经嘶哑变形，像只嗓子被扼住的鹅，徒劳地抓挠着那块价值不菲、此刻却吸饱了亲儿子鲜血的地毯，指甲缝里都嵌满了令人作呕的暗红。
兰强则像个被抽走了脊梁骨的破布袋，瘫坐在几步开外，眼神空洞地盯着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仿佛想从那折射的光芒里找到一丝希望，却只看到自己骤然崩塌的世界。
一片狼藉中，只有赐站得笔直，像风暴中心的定海神针，又像个偶然闯入别人悲剧现场的、事不关己的观众。他甚至还有闲心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净的鞋面——还好，刚才躲闪及时，没沾上什么脏东西，省得麻烦。
他再次看向那对彻底被现实击垮的“父母”，看着他们脸上那种失去至宝的、毫无保留的痛苦。这痛苦如此真实，又如此讽刺。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不带丝毫情绪，却像一把冰锥，精准地刺穿了柳如懿断断续续的哭嚎和兰强麻木的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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