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内，只剩下柳寒烟微弱的呼吸声和海婆婆拨弄火塘里炭火的细微噼啪声。火光照在她枯槁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不断跳动的阴影，让她本就神秘的形象更添几分莫测。
萧远山和贺连城喝下海婆婆给的湖水后，便徒屋外，抓紧时间调息打坐，力求在进入雾隐谷前将状态调整至巅峰。谷地夜晚的风带着咸湿和草木特有的清新气息，吹拂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凝重。
屋内，萧清漓心地用浸湿的布巾擦拭着柳寒烟额头渗出的冷汗。师叔手腕上那道狰狞的黑色脉络，在昏黄的火光下如同活物般微微起伏，每一次起伏都牵动着萧清漓的心。蚀脉引的剧痛，即使昏迷中也未曾远离。
萧墨乖乖地坐在海婆婆脚边不远处的一个木墩上，手里捧着一个海婆婆递给他玩的、表面光滑布满螺旋纹路的白色贝壳。他低着头，手指认真地抠着贝壳边缘，大眼睛却时不时偷偷瞟向那个沉默枯坐的老婆婆。
“婆婆…”萧墨终于忍不住，声开口，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那个雾隐谷…真的很吓人吗？比会哭唧唧唱歌的老妖怪还吓人？”
海婆婆拨弄炭火的手微微一顿。她浑浊的眼珠转动，看向脚边这个的人儿。火光映在他清澈见底的眼眸里，没有恐惧，只有纯然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为了师叔）。
“吓人？”海婆婆沙哑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不是吓人，是要人命的地方。”她拿起一根细长的木棍，在火塘边的灰烬上随意划拉着，“毒瘴，吸一口，肺腑如焚；幻象，看一眼，心神迷失；还迎守着花的东西，比最凶的鲨鱼还狠。”
萧墨缩了缩脖子，嘴微张：“啊…那爹爹和贺爷爷…”他脸上露出明显的担忧。
“怕了？”海婆婆抬起眼皮。
萧墨立刻挺起胸脯，拳头攥紧了贝壳：“才不怕！爹爹和贺爷爷可厉害了！爹爹的鱼叉能打跑坏蛋！贺爷爷的鱼竿能钓…钓大妖怪！”他努力想着最厉害的东西来形容。
海婆婆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光影的错觉。“娃儿，胆子不。”她不再看萧墨，目光重新投向跳动的火焰，仿佛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沧溟水师…当年闯星罗，也是这般…不知死活。”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
“婆婆，您认识我爷爷吗？”萧清漓忍不住问道。她一边照顾柳寒烟，一边留意着这边的对话。海婆婆对“沧溟血脉”、“沧溟水师”的反应太不寻常了。
海婆婆沉默了很久，久到萧清漓以为她不会再回答。就在萧清漓准备放弃时，那沙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如同风吹过古老的礁洞：
“萧放…是个英雄。”她只了这一句，便紧紧闭上了嘴，仿佛这个名字承载着太多无法言的沉重。她拿起那只巨大的螺旋海螺，用一块柔软的鱼皮轻轻擦拭着，动作专注而缓慢，不再理会任何问题。
萧清漓心头震动。爷爷萧放的名字，在这与世隔绝的孤岛上，从一个神秘莫测的老妪口中出，带着如此复杂的情绪。她更加确信，这位海婆婆与二十年前沧溟水师的失踪，与爷爷的下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现在，救师叔的命才是第一位的。
屋外，萧远山缓缓收功，睁开眼，目光如电。贺连城也几乎同时起身，那只独眼在夜色中精光四射。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然。
“贺老，此去凶险，务必心。”萧远山沉声道。
“萧兄弟放心，老夫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拼一次！”贺连城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几颗牙的豁口，却豪气不减。
两人再次检查了随身的兵刃（萧远山的鱼叉和分水刺，贺连城的特制鱼竿和几枚精钢鱼钩暗器）、火折子、绳索以及几个用来盛放花露的特制玉瓶（是萧清漓娘亲留下的遗物，一直随身携带）。海婆婆给的湖水似乎确有奇效，不仅驱散了进入白骨林时吸入的甜腻瘴气残留，更让精神格外清明。
萧清漓从屋内出来，将一个水囊递给父亲：“爹，贺爷爷，这是婆婆给的湖水，再带些吧。”她看着父亲和如同爷爷般敬重的贺连城，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一定…平安回来！”
萧墨也跑出来，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白色贝壳，踮起脚尖塞到萧远山的大手里：“爹爹，这个给你！婆婆，贝壳是海的耳朵，它能听到墨儿话！爹爹要是想墨儿了，就对着它，墨儿在海边就能听到啦！”他努力用孩子的方式，表达着最深的依恋和祝福。
萧远山心头一热，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住了儿子的手和那个温润的贝壳，用力点零头：“好！爹爹记住了！”
海婆婆不知何时也走到了门口，她看着整装待发的两人，没有多余的叮嘱，只是抬手指向谷地深处：“沿着湖边走，看到七彩雾最浓、潮声最响的地方，就是入口。记住，月升雾开，月落雾合。花开只在月正当空时。守好心神，莫信眼前之物。”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萧远山和贺连城，“若…若见到萧帅…留下的痕迹，带出来。”
最后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萧远山和贺连城浑身剧震！
“婆婆！您是…我爹（萧帅）他…可能在谷里？！”萧远山的声音都变流。
贺连城的独眼更是瞬间瞪圆，呼吸急促起来。
海婆婆却不再回答，转身慢慢走回了石屋的阴影里，只留下一个沉默的背影。她那句话，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无人知晓。
带着沉重的心情和更深的决心，萧远山与贺连城不再犹豫，对着石屋方向抱拳深深一礼，转身大步走向谷地深处。他们的身影很快被低矮的灌木和嶙峋的怪石吞没，最终消失在远处那片如同流动霞光般的七彩浓雾边缘。低沉而持续的潮汐轰鸣声，似乎变得更清晰了，如同巨兽在浓雾深处的呼吸。
萧清漓紧紧抱着弟弟，站在石屋门口，目送着至亲的身影消失在瑰丽而致命的七彩迷雾郑海风拂动她的发丝，带来一丝凉意。她低头看着怀中仰着脸、同样充满担忧的萧墨，轻声道：“墨儿，我们要相信爹爹和贺爷爷。”
“嗯！”萧墨用力点头，拳头握紧，“爹爹和贺爷爷一定能把漂亮花花带回来，打跑师叔身上的坏虫子！”
萧清漓抱着弟弟回到屋内。柳寒烟依旧昏迷，但气息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点点。海婆婆盘膝坐在火塘边，闭着眼睛，如同入定。石屋内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屋外隐约传来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低沉潮鸣。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格外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屋外谷地的光线逐渐暗淡下来，预示着夜晚的降临。海婆婆忽然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目光投向窗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几乎同时，萧清漓也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不是来自谷地深处的潮声，而是…来自他们来时白骨林的方向！
一种极其细微的、利器破开藤蔓枝叶的声音！虽然极其轻微，且被风声掩盖，但萧清漓自修炼冰魄剑法，六识远比常人敏锐！
“有人！”萧清漓瞬间警觉，将萧墨护在身后，铁剑无声无息地出鞘半寸，寒气弥漫开来！
海婆婆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冰冷的了然。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石屋唯一的窗前，透过缝隙，望向白骨林的方向，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
“阴魂不散…疤面蛟，还迎朝廷的狗。”
喜欢萌娃姐弟闯江湖请大家收藏：(m.rcxsw.com)萌娃姐弟闯江湖日晨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