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副镇长，你来得正好。”
“看看这个。”
“看看你们石壁乡的水利项目…”
“这墨汁下面泡出来的…”
“是什么价！”
郑明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淬了冰的钢针，带着洞穿一切的冰冷穿透力，狠狠扎在死寂的空气里！他那只沾着墨迹的手，稳稳地指向桌上那片狼藉的墨色沼泽中央——那份正被纪委干部用镊子心翼翼提取出来的、背面“显影”出价数字的污染文件！
赵前进脸上的错愕和茫然瞬间冻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他铁塔般的身躯猛地一僵，通红的牛眼顺着郑明手指的方向，死死钉在了那份文件上！
当他的目光捕捉到那串在深蓝墨迹衬托下、清晰得刺眼的打印数字时——
轰！！！
一股混杂着极致震惊、暴怒和被愚弄的巨大屈辱，如同火山熔岩般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那张被风霜刻满沟壑的粗犷脸庞，先是因极度的难以置信而瞬间煞白，随即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了骇饶猪肝色！额头上暴凸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剧烈地跳动着！
“操！！！他妈的！！！”一声如同受伤猛兽般的、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从赵前进喉咙深处炸裂出来！声音嘶哑变形，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整个办公室的窗户都在嗡嗡震颤！
他那只攥着破手机的蒲扇大手，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指关节捏得咯嘣作响，手机屏幕不堪重负，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他猛地踏前一步，沉重的皮靴狠狠踩在流淌的墨汁里，溅起一片深蓝色的污点！
“谁？！谁干的？！！”赵前进的咆哮如同雷霆，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落下！他通红的眼睛如同烧红的烙铁，先是死死瞪着那份价文件，随即猛地扫向被纪委干部架着、同样一脸震惊的陈青禾，最后又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般，狠狠剜向门口方向——仿佛要穿透墙壁，剜出那个隐藏在幕后的蛀虫！“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在老百姓救命的水利工程上！喝血？！老子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巨大的声浪和狂暴的怒气如同实质的冲击波！架着陈青禾的两个年轻纪委干部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被这股纯粹的、源自被侵犯领地和职责的暴怒所慑！
陈青禾只觉得胳膊一松！身体因为之前的挣扎和恐惧而有些脱力，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他看着眼前如同怒目金刚般、浑身散发着毁灭气息的赵前进，再看向桌上那片墨色狼藉中刺眼的“价”证据，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混乱的脑海！
机会！唯一的机会！
野猪岭！废窑！证据！
赵前进的暴怒！就是最好的掩护和助力！
“赵镇长！”陈青禾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声音因为激动和急切而劈叉变调，他猛地指向窗外！指向暮色中野猪岭那黑黢黢的、如同巨兽匍匐的轮廓！“证据！吴胖子走货！跟那个‘杨’接头！真正的证据！不在纸上！在野猪岭废窑里！现在！立刻！去晚了就没了！！！”
“野猪岭？！废窑？！吴胖子？！‘杨’？！”赵前进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砸得一愣！通红的牛眼里瞬间爆射出更加骇饶凶光！他根本来不及细想陈青禾消息的来源！巨大的愤怒和对“蛀虫”的本能追杀欲瞬间压倒了一切！“操他娘的！走！！！”
没有丝毫犹豫！赵前进如同一头发狂的犀牛，猛地转身！巨大的身躯爆发出恐怖的速度！不再理会办公室里的纪委众人，不再看那片墨色狼藉！他目标极其明确——冲出这栋破楼！碾碎路上的一切障碍！直扑野猪岭！揪出那些喝血的蛀虫！撕碎他们！！！
“拦住他！”郑明脸色一变，厉声喝道！两个年轻干部立刻反应过来，试图上前阻拦！
但暴怒状态下的赵前进，如同一辆全速冲锋的重型坦克！他根本无视挡在面前的任何人！肩膀猛地一沉！带着一股沛莫能御的蛮力！硬生生撞开了试图拦路的年轻干部！
“滚开！！！”伴随着一声炸雷般的怒吼！被撞开的年轻干部踉跄着倒退几步，撞在墙上！
赵前进的身影已经如同狂风般卷出了办公室！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咚咚作响，如同战鼓擂响！迅速远去！
“追！”郑明脸色铁青，立刻下令！两个年轻干部也顾不上陈青禾，拔腿就追了出去！走廊里瞬间只剩下杂乱的脚步声和赵前进那狂暴的、如同宣言般的怒吼余音！
办公室内，死寂重新降临。
只剩下满地狼藉的墨汁、散落的文件、刺鼻的混合气味…和孤零零站在屋子中央、浑身污秽、剧烈喘息着的陈青禾。
他成功了！
他利用了赵前进的暴怒！把这只人形坦克引向了野猪岭！
但…接下来呢？
他自己怎么办？纪委还在！张爱国还在！王海潮还在！那个“杨”…还在暗处！
巨大的虚脱感和茫然席卷全身。他下意识地看向桌上那片墨色沼泽，看向那份被提取出来的“价”文件残骸…目光扫过时，心脏猛地一跳！
那份被墨汁彻底浸透、字迹完全消失的菌菇项目进展报告草稿…在深蓝墨迹的边缘…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踉跄着平桌前，不顾墨汁的污秽，用手指颤抖着拨开那份糊成一团的废纸！
在报告草稿被墨汁污染最严重、几乎成为纸浆的角落边缘…一张同样被墨汁浸染了大半、但材质明显不同的硬质卡片，露出了一个角！
陈青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用指甲心翼翼地抠住那个角，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将那张卡片从墨色的泥沼汁抽了出来！
是一张名片！
名片的大部分已经被深蓝墨汁彻底污染，糊成一团。但名片顶赌一片区域，因为被压在报告下面，墨汁渗透稍浅，还残留着一点模糊的印刷痕迹！
陈青禾颤抖着手，将名片凑到昏黄的灯光下，眯着眼睛，用尽目力去辨认！
在深蓝墨迹的晕染下，那残留的印刷体字迹扭曲变形，如同鬼画符，但依稀能辨认出几个模糊的轮廓：
【德丰…贸…限公…】
【总经… 吴…金…福】
【电话：… 7… 3… 8…】
德丰贸易有限公司！吴金福！吴胖子！！！
嗡——！！！
陈青禾的脑子像是被投入了一颗高爆炸弹！巨大的信息量瞬间将他淹没！
吴胖子的名片！怎么会夹在他的菌菇项目报告草稿里？！是之前混乱中不心夹进去的？还是…有人故意放的？！
德丰贸易！这不就是简薇临走前提醒他留意的、与吴胖子关联的县里企业吗？！那个“杨”…王海潮…他们和吴胖子…和德丰公司…到底什么关系？！
菌菇项目…水利项目…吴胖子…“杨”…所有的线索如同疯狂的藤蔓，在这一刻被这张沾满墨汁的名片强行缠绕在一起！指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就在这时！
“嘀铃铃——嘀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如同催命符般，在死寂的值班室里骤然炸响！打破了办公室内凝滞的恐惧！
陈青禾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吓得浑身一哆嗦！手中的名片差点脱手掉回墨汁里！他猛地扭头看向值班室方向！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这么晚了！谁会打电话来？！
王海潮？又来催命？！
张爱国？来质问报告？！
还是…那个“杨”？！
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他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只能眼睁睁听着那铃声在空旷死寂的走廊里一遍遍疯狂嘶鸣！如同索命的号角！
铃声持续了十几声，就在陈青禾以为对方会放弃时，戛然而止。
死寂重新笼罩。
陈青禾刚松了半口气。
“嘀铃铃——嘀铃铃——”
电话铃声！再次！以更加急促、更加疯狂的节奏！骤然响起！！！如同垂死之饶最后挣扎！狠狠撕扯着陈青禾濒临崩溃的神经！
这一次，铃声仿佛带着某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念！持续不断地嘶鸣着！穿透薄薄的门板，如同无形的魔爪，死死扼住了陈青禾的喉咙！
去接？万一是陷阱？是“杨”的试探？
不接？万一是…野猪岭那边出事了？赵前进？还是…林雅留下的线索？！
巨大的矛盾和恐惧如同冰火两重，疯狂撕扯着陈青禾的意志！汗水混合着墨汁和油污，顺着他的鬓角滑落。
铃声还在持续！一声比一声尖锐！一声比一声催命！
陈青禾死死攥着那张沾满墨汁的吴胖子名片，指关节捏得发白。名片边缘锋利的棱角深深硌硌着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终于！
在铃声如同疯魔般响到第二十几声时！
陈青禾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疯狂！他猛地转身！不再犹豫！如同扑向火堆的飞蛾，跌跌撞撞地冲出办公室！朝着值班室那部如同鬼魅般嘶鸣的电话！狂奔而去！
他一把抓起听筒！冰凉的塑料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听筒死死按在耳边！
“喂？！”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恐惧！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传来声音。
只有一片…死寂的电流杂音。
滋滋…滋滋…
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经过刻意扭曲处理、完全无法分辨原声的男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吹进了陈青禾的耳膜：
“东西…交出来。”
“野猪岭…不是你能碰的。”
“否则…”
“下次泼的…就不是墨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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