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臭如陈年的油膏，死死糊在街巷砖缝里。白宸策马行过南市，马蹄铁黏起的腐肉碎屑甩在竹青袍角，暗银云纹顿时爬满蛛网般的污痕。他忽地勒紧缰绳——前方瓦檐下悬着半截焦尾琴弦，浸透花椒的弦丝早已朽烂发黑，三五只皮毛溃烂的硕鼠正啮咬着最后几缕蚕丝，鼠尾扫过之处，青砖上留下蜿蜒的脓液。
“侯爷，香药齐了。”
朱嬷嬷的板车吱呀碾过石板，围裙浓烈的豆豉味撞上苍术的辛烈，竟在腥风里劈开一道缝隙。车上紫铜蟠龙香炉的耳环还沾着前朝御膳房的鹤顶红釉彩，炉膛里沉香木片与苍术根须间，分明缠着几根雪亮狐毛——正是萧明凰昨日被鼠爪扯落的裘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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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缕引烟
萧明荒雪狐裘掠过车辕，裘尾扫落药筐时，十七只碧眼蛊虫从丹蔻指甲钻出，直扑香炉。“嗤啦”一声，炉内硫磺粉遇着火星，骤然腾起丈高的青白烟柱。烟气触到狐裘金线的刹那，三年前宫变夜的记忆毒刺般扎进脑海——叛军将熏了孔雀胆的炭盆踢进父皇寝殿，那直冲灵盖的青烟与此刻一般无二。
“嬷嬷控住东南风。”她染着蔻丹的指尖拂过炉耳蟠龙，耳后红痣无意识轻颤。朱嬷嬷佝偻着腰拨弄炉灰，袖口漏出的乌鸦毛飘入火口，瞬间燃成灰蝶。当混着硫磺的艾绒添入时，炉壁蟠龙眼珠的赤红釉彩突然融化——恰似前朝太子毒发时七窍流血的模样。
白宸盯着烟柱翻卷的轨迹，九连环在掌心无意识排布。烟气漫过悬琴弦的屋檐时，焦尾琴“铮”地自鸣半声，梁上鼠群暴雨般坠地，砸在青砖上迸出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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璎珞藏春
“仙女娘娘散福喽！”
面黄肌瘦的孩童从门缝涌出。萧明凰腕间金护甲勾向炉边流苏穗，“啪”地绞断三串玛瑙璎珞。穗子坠入孩童掌心时，她指尖几不可察地一蜷——当年母后赐死下毒宫妃前，也曾这样笑着赠出浸过鹤顶红的璎珞。
“悬在窗棂避秽气。”她眼波流转如春水，耳后红痣却艳如血珠。白宸瞥见流苏金线里蜷缩的蛊虫，忽想起现代疫苗的缓释微囊。当病弱老妪将璎珞系上孙儿脖颈时，玛瑙孔洞突然散出薄荷混当归的清气——正是前日崔璃裙角遇热显形的药方首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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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中叠影
烈日当空，香炉铜壁滚烫。燕无霜赤足碾过余烬，足链银铃震起灰蝶般的烟尘。“风转向了。”她突然扬手，发辫蚕丝绞住飞扬的烟灰。灰屑粘上锁骨狼头纹身的刹那，西域祭坛的腥风裹着狼嚎灌入耳膜——大祭司焚香召群狼那夜，烟灰也是这样烙进她渗血的皮肉。
白宸抓了把滚烫香灰，九连环在掌心排出扩散模型。灰中未燃尽的沉香屑突地刺痛指腹——那锯齿状边缘与三日前截获的敌商船货一模一样。他捻碎木屑冷笑：“柳木粉充沉香，好算计。”
“难怪驱不净邪祟。”萧明凰狐裘倏然卷向街边货栈。金线勾破麻袋的刹那，霉绿的柳木粉倾泻如瀑，粉尘里竟混着半枚青铜腰牌——牌面鹰隼纹正是敌国细作头领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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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簪试劫
“流苏穗...换半块黍饼...”蜷在墙根的老妪伸出枯爪。帕子里裹着的璎珞沾满脓血，玛瑙失了光泽。朱嬷嬷掰饼时，老妪鬼使神差抽走她鬓间银簪——簪尖三下刺入流苏结的力道角度，竟与崔璃每回试毒的手法分毫不差。
“且慢！”白宸的九连环绞住银簪。簪尖挑开的金线里，醉月遗落的紫苏籽正吐出新芽。燕无霜的骨哨凑近唇边，《惊蛰》调未出口，嫩芽突然齐刷刷转向西北——恰是谢明远临终前用算珠排出的暗桩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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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蝶寻踪
暮色吞噬长街，香炉余烬渐冷。萧明荒金护甲刮过炉膛，薄薄一层药膏泛着孔雀石绿的幽光。当膏体抹过病童溃烂的颈侧时，腐肉中突然钻出蛊虫，衔着膏脂爬向城隍庙断壁。
“灰蝶引路啦！”孩童追着蛊虫欢呼。铁鹰的斩首刀劈开斑驳神龛，刀柄渗血的红布缠住鼠王尾巴——那粗尾上紧缚着半幅绿裙残片！残片“百草堂”绣字被血污浸透，边缘还连着青黛左手缺失指处的针脚。
（更鼓声里，钟离的鼠群叼着蜜饯核涌入破庙。核上星图倒映月光时，阿蛮的马鬃绳绞住梁上人影——那人后颈烙着柳木粉货箱的鹰隼标记。三百道青烟从街巷升起，烟迹在夜空拼出“当归处”篆文，每一笔都闪着硫磺的幽蓝）
萧明凰立在残烟中，雪狐裘已灰败如丧幡。她抚过耳后红痣时，朱嬷嬷踉跄捧来陶瓮——瓮底“当归处”的刻痕正与烟迹严丝合缝。白宸九连环第七环的裂痕里，月光将燕无霜唇血折射成星子，坠入瓮中当归的皱褶深处。城隍庙传来鼠王最后的厉啸，声浪震得焦尾琴弦寸寸崩断。碎弦间花椒粒滚进阴沟，惊起蛰伏的蛊虫如星河倒泻，虫翼磷光映亮青黛半幅残裙上，用血描画的雍州粮道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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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烬余音
子夜风寒，朱嬷嬷将乌鸦毛埋进香炉灰。萧明荒蛊虫正衔着青黛的裙角碎片，在瓮中当归上爬出血色箭头。当最后一点磷火熄灭时，白宸忽然蹲身，九连环铜片刮过青砖——砖缝里嵌着半粒黍米，正是从鼠王齿间脱落的谢氏遗粮。他捻起米粒对着残月，米皮皱褶间竟显出水渍勾画的“腊肉窖”三字，那笔锋走势，与三年前谢明远咳在《瘟疫论》手稿上的血点如出一辙。
（五更时分，钟离的断指敲响陶瓮。三百只老鼠叼着蜜饯核钻向地窖，核上星图在月光下泛出油光——正是前朝皇室食谱记载的腊肉封缸技法。阿蛮的马鬃绳在窖口暴长，绳结莲花苞里醉月的玉簪头，正点向敌国暗桩囤积药草的密室方位）
晨雾漫过街巷，燕无霜靴底第四十二道血痕浸着香灰。白宸望着瓮中盘旋的蛊虫，忽然在九连环上尝到当归混硫磺的涩味——那是焚尽温柔后的杀伐之香。当第一缕光刺破陶瓮，虫群驮着青黛的血裙碎片破空而去，碎布边缘的毒蛾绣纹在风里舒展翅膀，翅尖金粉簌簌洒落，正覆住粮道图上标注的“伏火雷”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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