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期兜里揣着钱，气场都变了，足足快有一米八。
陆铮看了一眼那还没捂热的钱。
“不去，还不如吃碗面。”
这附近就有人推车在卖面，一毛二一碗，不仅经济实惠，还特别管饱。
沈佳期看了一眼隔壁面摊子，清汤寡水连个肉沫星子都见不着。
陆铮帮了她这么多忙，就请一碗面，也太敷衍了。
她不由分：“我可是许诺过的，今赚了钱，要请你去国营饭店下馆子，你总不能让我食言吧……”
陆铮沉默片刻，望着这张粉扑颇脸蛋，顿时就败下阵来：“你请你的，但钱，我付。”
他从到大什么都吃，就是没吃过软饭。
如果今让沈佳期付钱，那他陆铮跟姜时堰又有什么区别？
知道他犟，没想到会这么犟。
好的她请客，结果变成了陆铮抢着付钱，这算什么事啊……
她好歹，又劝了好一会儿。
陆铮就是油盐不进，什么都不愿花女孩的钱。
沈佳期抬起头，对上他那紧绷的下颌，看来今这顿饭，注定是抢不过陆铮了。
罢了，随他去吧，待会吃完饭，她去趟供销社，买点礼物略表心意吧！
礼物他总不能拒绝了吧！
两人并肩来到了国营饭店。
临近饭点，国营饭店的服务员却坐在门口打苍蝇。
偌大的饭店里，只坐了三桌人，生意不是一般的萧条。
“你好，是来吃饭的吗？”服务员放下苍蝇拍子，正打算笑脸相迎，就对上了陆铮身上洗得泛白的衣服，胸前还沾了一点泥。
“哪里来的泥腿子，去去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服务员伸手就要赶人，眼前却闪现出一道人影，横在了两人中间。
沈佳期挺着胸脯，护犊子地将他护在身后：“你谁呢，泥腿子怎么了，你吃的大米不是泥腿子种的？瞧把你能耐的……”
服务员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穿得还算体面，应该是个城里人，怎么会跟个泥腿子混在一起？
应该就是个下乡知青吧！
“怎么，我错了吗？你也不看看他什么样，能吃得起这儿的饭菜吗？”
服务员趾高气昂的，门缝里看人，见陆铮穿得朴素，就下意识地认为，他是个穷酸鬼，根本消费不起。
“行了，你们赶紧走吧，别伫在大门口，影响里面的客人……”
“叫我走……”
这可把沈佳期气得够呛……
她撸起袖子，正打算好好跟这个口无遮拦的道道，突然就感到一阵森寒的气息，从身后传来：“把你们经理叫来，看看我够不够格进来吃饭！”
七零年代，国营饭店属于国有，里面没有老板，领导就是经理。
听到他的话，服务生轻蔑地翻着眼皮：“就凭你，也想见我们领导……”
“别他人不在，就算他在这儿，也不可能放你们进去，谁知道你们有没有钱，万一是来混吃混喝的……”
陆铮眉头拧成一团，攥紧的拳头咔嚓作响，眼看着他额头的青筋一根一根暴起，沈佳期连忙按住了他。
“别动手，对付这种人，我有的是办法和手段！”
陆铮眉梢轻挑，她好像是误会了……
他陆铮不惹事也不怕事，但绝不会对女人动手……
他刚要解释，沈佳期便抢先一步开口道：“这位同志，你的思想很有问题啊……”
“你家往上数三代，难道就没有农民吗，看不起你祖宗呢？”
“有些人靠着农民养活，却打心眼里看不起农民，真是畜生不如！”
服务员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听懂这一语双关后，她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你、你拐着弯骂我呢！”
沈佳期抿嘴笑道：“我可没，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你你你……”服务员指着她的鼻子，气得了好几个你。
这时，门口电线杆上的大喇叭，开始放起了中午的广播，是一首激情昂扬的《劳动号子》。
听着里面中气十足，鼓舞人心的歌声，沈佳期有感而发想起了一篇作文。
她抓起陆铮那满是老茧、皲裂粗糙的大手，在服务员面前摊开。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
“这纵横交错的不是沟壑，是大地留下的拓印。
这也不是皲裂的茧，而是劳动人民日复一日熔铸的太阳。
他站在地平线上，以亿万次的弯腰，托举了生命的脉搏。
难道不是最值得尊敬的人吗……”
沈佳期声情并茂，很快就吸引了一群人围拢过来。
大家都不觉被她的声音给感染，就连陆铮都眸色倏紧，露出一瞬的吃惊。
沈佳期居然有这般文采，得这般好，比广播站的播音员还要优秀，瞬间就能抓住人心，让人忍不住共情。
“好，得真好……”
“得太好了！”
大家纷纷给沈佳期鼓掌。
沈佳期害羞地朝大家笑笑，丝毫没注意到，窗边角落里坐着一个戴黑框眼镜，头发花白的老人，正一边酌着，一边笑眯眯地盯着她。
随后，她收起笑容，铿锵有力地质问道：“所以，你凭什么看不起农民？凭什么不准我们进去吃饭？”
这番话，怼得服务员哑口无言。
周围人也跟着起哄。
“就是，你们开店做生意，敢看不起农民……”
“这女同志得没错，服务员就是思想有问题，应该拉去农村，好好地接受教育……”
“一个服务员，气焰那么嚣张，该不会有什么背景吧！建议严查她家三代！”
大家七嘴八舌讨伐着这个服务员，急得她眼睛都红了。
“你们别瞎，我才没有，我家里都是本本分分的工人。”
“工人不应该工农一家亲吗，居然敢看不起农民……”
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呼声越来越高，眼看着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一声怒喝从身后传来：“干什么呢，敢在国营饭店闹事？”
一个气度不凡，国字脸，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服务员见到他就跟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跃朝他冲了过去：“经理，你可算来了……”
“怎么回事？”经理阴沉着脸，没等服务生开口，陆铮便轻咳一声：“王经理，好久不见……”
王建国回头一看，顿时就迎了上去：“陆老弟，你什么来的，站着干什么，赶紧进去坐坐……”
他热情地拉着陆铮进去，却被他反拽着站在原地。
见状，王建国反应过来：“怎么了陆老弟？”
陆铮抬眸，冷冰冰地看了一眼那个服务员。
王建国目光扫视着陆铮的衣服，又看看那个被讨伐的服务员，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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