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淳九年的正月,南海的浪涛比往日腥甜。
周益踩着甲板断裂的脆响向前,靴底碾过凝固的血痂,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元军楼船的 “元” 字大旗在三丈外猎猎作响,旗角被炮火熏得焦黑,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他攥紧胸前的相机暗袋,掌心全是冷汗,触到《景定建康志》残页的纹路 —— 那是三日前冒死从秘阁盗出的,朱笔圈着 “朱崖洲” 的字样,在地图最南端画了颗星。
“头儿!”
呼喊声被抛石机的轰鸣撕裂。副将王铁牛铁塔般的身躯突然撞来,周益被撞得踉跄后退,耳中只听见 “咔嚓” 一声闷响 —— 是胸骨断裂的声音。王铁牛的血喷在他脸上,温热的,带着海雾的咸涩。
“铁牛!” 周益抱住他下滑的身体,看见抛石机的碎石嵌进他后背,铠甲碎成齑粉。这个总 “等打完仗要回家娶邻村芳” 的汉子,此刻咧着嘴笑,缺了颗门牙的缝里渗着血:“头儿… 这相机真能照见后世?等咱打赢了… 你得给俺拍张骑汗血宝马的照片… 要笑的那种…”
话音未落,瞳孔已蒙上灰雾。周益按住他圆睁的双眼,指腹蹭过他眼角未干的泪,忽然想起这子入伍时 “没见过自己长啥样”,总爱借他的相机反光看脸。喉头滚过滚烫的岩浆,他扯下腰间的军犬勋章,塞进王铁牛掌心,用染血的指尖在他掌纹里划晾短线:“下辈子,咱都活在能随便拍照的年月。”
“周帅!左翼船桅断了!”
呐喊穿透硝烟。周益抬头,看见燕红叶的身影在乱军中如血色蝴蝶,她背着那口青铜匣,像背着具棺材。三支弩箭贯穿她的左肩甲,箭尾羽毛还在颤动,却硬是用刀鞘将南宫云推进船舱:“看好《抗虏纪要》!这是火种,比命重要!”
南宫云的白衫溅上血点,他想伸手帮她卸下铜匣,却被她肘击推开。那匣子角上刻着的 “火器” 二字被血浸透,红得刺眼。周益曾听她过,这匣子原是西夏王室的陪葬品,如今装着抗虏军最后的希望 —— 穿越者的军事笔记、火器图纸,还有半卷用柠檬汁密写的《武经总要》批注。
江心传来木船碎裂的巨响。周益转头,看见南宋幼帝的龙舟正在漩涡中下沉,龙首装饰的眼睛被炮火炸瞎,只剩空洞的眼眶望着苍。他忽然想起穿越前在省博见过的崖山沉船模型,那些锈蚀的箭镞、破碎的瓷器,此刻正以血肉之躯重新上演。眼眶突然刺痛,他狠狠抹掉不知是泪还是血的液体,抽出腰间火铳抵住旗舰火药舱的木门。
“炸沉旗舰!” 他的声音被风浪揉碎,却像钉子般钉进每个士兵的耳膜,“所有人跟我走海路!记住 —— 我们活着,大宋就还有根!”
“周帅!您疯了?那是咱们最后的壁垒!” 老卒刘三攥着断刀冲来,脸上还沾着战友的脑浆。周益抬手,火铳枪口抵住他眉心:“元狗要的是‘崖山之后无中国’,但只要咱们把火种带出去,总有一 ——”
他没完,因为燕红叶突然撞开舱门,铜匣上的弩箭又深了几分,却还在笑:“头儿,船底暗舱的福船已备好,张老在那儿等着呢!” 她转头看向刘三,血从嘴角淌进衣领:“不想当陪葬的,就把眼泪咽回去,给我杀条血路!”
旗舰爆炸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周益背着王铁牛的尸体跳进暗舱时,听见燕红叶在身后闷哼一声 —— 第四支弩箭穿透了她的右肩。南宫云已经在福船上铺开地图,手指抖得厉害,却仍在计算潮汐时间。周益将王铁牛轻轻放在船头,摸出相机对准燃烧的旗舰,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他看见燕红叶倒下前,仍用刀柄将铜匣推到他脚边。
海水涌来,扑灭了旗舰最后一丝火光。周益攥着相机,镜头里映着自己染血的脸,和三时前在秘阁镜子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 除了眼角新添的纹路,像道伤疤。他低头,看见《景定建康志》残页一角露出暗袋,上面朱笔写着:“朱崖洲有黎民,善使藤甲,可共守。”
身后传来士兵的干呕声,有人在哭,有人在擦枪。周益摸了摸王铁牛的勋章,转头看向燕红叶,她正用牙咬着绷带止血,南宫云在给她拔箭,两人谁都没话,只有血滴在甲板上,敲出绝望的节奏。
“头儿,” 燕红叶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纸,“等咱们在朱崖洲站稳脚跟,能给铁牛立个碑吗?就刻‘这儿埋着个想骑马拍照的傻子’。”
周益笑了,笑得眼眶发酸。他举起相机,对准渐沉的暮色,闪光灯亮起时,镜头里掠过一只海鸟 —— 它衔着半片南宋的龙旗,正朝着南方飞去。
“会有的。” 他轻声,不知道是在回答燕红叶,还是在安慰相机里的亡灵,“我们会给所有想活的人,拍出一个新的下。”
旗舰的残骸终于沉入海底,像一块被嚼碎的骨头。周益下令启航时,听见远处元军的欢呼声。他握紧船舵,掌心的汗混着血,在木质舵柄上烙下痕迹。燕红叶躺在船舱里,铜匣枕在头下,南宫云在烛光下修补地图,张老在调试火铳。
而他,在相机暗袋里又塞了张纸条:“1279 年正月,崖山。我们活下来了,带着火种。苏月,如果你能看见 —— 等着我,我会用这相机,为你拍下一个朝代的重生。”
海浪拍打着船身,像在为亡者送校周益抬头,看见夜空中有颗星格外明亮,像相机的闪光灯,又像王铁牛临死前眼中未灭的光。
船,朝着南方,缓缓驶入黎明前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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