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后面坐着个四十多岁、梳着油光水滑三七分头、穿着深蓝售货员制服的男人。
正拿着个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掸着几辆展示自行车的灰尘，眼皮耷拉着，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这年头，售货员，尤其是卖自行车、手表、缝纫机这种“三大件”的，那都是鼻孔朝的主儿。
徐蒙径直走到“永久牌”的展示区，目光扫过那几辆锃光瓦亮、仿佛闪着金属寒光的28大杠。
加重款的车架更粗壮，后座也更宽大结实，非常适合载人载物。
“同志，买自行车？”
售货员抬了下眼皮，语气懒洋洋的，带着一种“你买得起吗”的潜台词。
“嗯。永久28加重，有现货吗？”
徐蒙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售货员这才正眼打量了一下徐蒙。
年轻，精神，穿着体面，气质沉稳，不像一般来开眼界的工人。
售货员稍微坐直零：“有倒是有，刚到的。不过…票呢？”
售货员拖长流子，重点强调了“票”字。
徐蒙没话，直接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崭新的自行车票，轻轻拍在玻璃柜台上。
售货员的眼睛瞬间亮了！崭新的票！还是永久的加重款！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搞到的！
售货员脸上的倨傲立刻被一种近乎谄媚的笑容取代，迅速拿起票，仔细检查了上面的印章和日期，确认无误。
“哎哟！同志！好眼光！永久28加重，结实耐用，载个两三百斤跟玩似的！您等着，我这就给您开票提车！”
售货员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手脚麻利地拿出单据本，“唰唰唰”地填写起来，嘴里还不停介绍着。
“这车可是紧俏货，您这票来得真及时！钢圈是加厚的，辐条是锰钢的，链条是……”
徐蒙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却在吐槽：这变脸速度，堪比川剧。
懒得废话，徐蒙等售货员开好票，直接问：“多少钱？”
“一百六十八块！外加一张工业券！”
售货员飞快地报出价格，眼睛盯着徐蒙掏钱的动作。
徐蒙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不紧不慢地数出十七张大团结，连同工业券，一起推了过去。
动作从容不迫，仿佛花的不是一百多块巨款，而是几毛钱。
售货员接过钱和券，点钱的手指都带着点激动。
确认无误后，他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同志稍等！我亲自给您推一辆出来！保证挑辆最好的！”
售货员跑着去了后面的仓库。
不一会儿，一辆崭新的、漆黑锃亮的永久牌28加重自行车被推了出来。
车把、车圈、辐条、链条，甚至每一颗螺丝，都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散发着一股崭新的橡胶和机油混合的特殊气味。
这在这个年代，就是身份和实力的象征！
徐蒙仔细检查了一遍：车架笔直，漆面均匀，链条转动顺畅，铃铛清脆响亮，刹车灵敏。
售货员殷勤地帮徐蒙把车推到一楼门口，嘴里还着：“同志，您慢走！以后有啥需要尽管来！”
徐蒙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推着这辆崭新的“豪车”，在售货员羡慕又带着点敬畏的目光中，离开了百货大楼。
买了新车，必须去公安局指定的地方砸钢印、登记、领车牌，这才算手续齐全，有了合法的“身份证”。
不然路上被查到就是麻烦。
徐蒙推着车，来到了区公安局指定的一个办事处。
里面人不多，一个穿着白色警服，戴着眼镜、看起来挺斯文的年轻民警坐在桌子后面。
“同志，办自行车手续。”徐蒙把车支好。
“哦，好。发票、户口本、单位介绍信。”
民警头也没抬，公事公办地。
徐麻利地把百货大楼的发票、自己的户口本，以及红星学开具的工作报到介绍信递了过去。
民警接过来，先看了看发票和车，点点头。
当看到户口本上“徐蒙”的名字时，愣了一下。
又拿起那张红星学的介绍信仔细看了看，脸上那公事公办的表情瞬间被惊讶和热情取代。
“徐蒙？就是红星学那位见义勇为，协助抓获赌博团伙，得了锦旗的徐蒙徐老师？”
民警抬起头，推了推眼镜，仔细的看着徐蒙。
“是我。”徐蒙点点头，有点意外对方认识自己。
“哎呀！真是你！徐老师，久仰大名啊！”
民警立刻站了起来，笑容满面，“你的事迹我们局里都通报学习过！真了不起！这是买新车了？恭喜恭喜！”
民警一边热情地着，一边麻利地翻出登记簿和钢印工具。
“稍等一下！我马上给你办！保证给砸得又清楚又正！”
民警的态度让徐蒙省去了很多麻烦。
拿出一个沉重的钢印模具和锤子，仔细比对位置，然后“铛！铛！铛！”几下。
干净利落地在自行车大梁靠近车把的位置，砸下了一串清晰的钢印号码和“京A”字样。
又拿出一个蓝色的铁牌，用铆钉固定在车座下方。
接着飞快地填写好登记证，盖上公章，连同发票一起递给徐蒙。
“徐老师，都办好了！您收好！这车就算有户口了！”
民警把东西递过来，还不忘叮嘱，“这车金贵，您可得锁好了！现在偷车贼可不少！”
“谢谢同志，辛苦了。
”徐蒙接过东西，道了声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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