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疯狂撕扯，一锐减，最终归零。
高考，这个悬在头顶三年、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的词，终于带着它特有的、混合着油墨味、汗味和巨大压力的气息，轰然降临。
前一晚，手机在枕头边疯狂震动。我们的“高三敢死队”微信群（成员：周遇安、向然、谢云归、晨野、林阳、许砚之、陆深、苏明、沈听语、顾今、沈听雪、苏晚星，还有我）炸开了锅。消息像烟花一样“砰砰砰”往上窜。
【周遇安】：嘿，兄弟们！别慌，咱们一定能行！明就是决战的时刻啦，放轻松，就像平常一样去战斗，胜利肯定属于我们！
【向然】：哈哈，就是啊！怕啥呢，干就完了！奥利给！等考完试，咱们直接通宵峡谷，杀个痛快！
【谢云归】：嗯，不过还是给大家提个建议哈。今晚一定要保证充足的睡眠，最好是七到八个时哦。还有，记得检查一下准考证和文具，我已经把需要带的东西列成清单发到群文件里啦，大家都看看。另外，饮食方面也要注意清淡一些，别吃太油腻或者刺激性的食物。最后，心态一定要平稳，这可是直接影响到考场发挥效率的哦。
【沈听语】：嗯，我知道啦，谢谢云归。大家都加油哦！
【顾今】：啊啊啊，我好紧张啊！感觉心都快跳出来了！希望大家都能超常发挥啊！
【苏晚星】：+1！我也是，手心全是汗！
【晨野】：别慌别慌，放轻松啦！想想考完试之后的快乐时光，就没那么紧张啦！
【林阳】：对呀，考完试我们就解放啦！可以尽情地玩耍啦！
【许砚之】：哈哈，没错！兄弟们，苟富贵，勿相忘啊！以后有啥好事，可别忘了彼此哦！
【陆深】：\\（抱拳\\）那是自然！
【苏明】：哈哈，等考完试，我请大家抽烟……哦不，喝奶茶！
【沈听雪】：\\（微笑\\）好呀，大家一起加油哦！
群里热闹非凡，大家都在积极地互动，互相鼓励，插科打诨，试图用这种方式来缓解每个人内心的紧张情绪。我静静地盯着屏幕，手指悬停在键盘上方，想要发点什么，但又觉得无论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群成员列表，突然，那个熟悉的名字和“初”的头像映入眼帘，然而，它们却是灰色的。我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根细的针扎了一下。她是什么时候退群的呢？这个问题在我脑海中不断盘旋，让我感到有些失落。
在这个我们所有人都在抱团取暖、互相壮胆的夜晚，她却选择了彻底抽离，这让我有些意外。我不禁想起我们曾经一起度过的时光，那些欢笑和泪水，如今都已成为回忆。
就在这时，【周遇安】突然在群里@了我：“@江临 江哥！别潜水了！出来嗨！”紧接着，【向然】也附和道：“就是！别管那些有的没的！明干翻高考！”【谢云归】则简洁地表示：“目标优先级：高考。其他变量暂缓处理。”
兄弟们显然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沉默，他们立刻巧妙地将话题引开，用各种加油和搞怪的表情包来活跃气氛。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出的消息，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渐渐地压下了那点细微的刺痛。
【我】：来了来了！干翻高考！兄弟们，都给我冲！
【周遇安】：这就对了！
【向然】：江哥牛逼！
【沈听语】：高考顺利。
【顾今】：高考顺利！
【苏晚星】：高考顺利！
【所有人】：高考顺利！！！
满屏的“高考顺利”像一道道微弱却坚定的光，穿透了屏幕，也稍稍驱散了我心头的阴霾。对，高考顺利。现在，只有这件事最重要。
合上手机，最后翻了翻语文必备古诗词，那些熟悉的句子在眼前跳动，却很难真正印进脑子里。妈妈轻轻推开房门，端着一杯热牛奶，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紧张和温柔：“儿子，早点睡，别看了。放松心态，妈妈相信你。” 她摸了摸我的头，那温度让我鼻子有点发酸。“嗯，妈，知道了。您也早点睡。”
躺在床上，黑暗中，心跳声清晰得像擂鼓。明，终于来了。
第二，气晴朗得有些刺眼。考点校门口人山人海，家长、老师、考生，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绷紧的弦。周遇安他们嘻嘻哈哈地互相拍着肩膀，着烂笑话，但笑容底下，眼神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紧绷。我也努力挤出笑容，附和着，目光却在人群中下意识地搜寻。
然后，我看到了她。
叶瑶。她和顾清屿站在一起，离我们不远。她微微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顾清屿正侧身对她着什么，表情很温和，像是在安慰。她看起来……也很紧张。这个认知，让我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原来，她也并非看起来那么云淡风轻。
鬼使神差地，我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不由自主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我点开那个已经沉寂了许久的对话框，它就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的指尖悬停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几秒钟。这几秒钟仿佛变得无比漫长，时间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我心里纠结着，不知道该不该发出这条消息。
最终，我还是鼓起勇气，飞快地在键盘上敲下了四个字：高考顺利。然后，我毫不犹豫地点击了发送按钮。
消息发送出去后，我并没有期待对方会回复我。我心里很清楚，这条消息大概率会石沉大海，就像我们之间的感情一样，无疾而终。
然而，发送这条消息对我来，更像是完成了一个仪式。一个对过去、对那段已经结束的感情，最后的、无声的告别。
发完消息后，我迅速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好像这样就能把这段回忆也一起塞进去，然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看向那个方向。
我迈着有些沉重的脚步走进考点，找到考场，核对座位号……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轻飘飘的，没有真实福
直到我走到自己的座位前，目光习惯性地扫向右前方预留的座位时——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巨大的铁锤狠狠地砸中了！
那一瞬间，我的心跳仿佛突然停止了，血液也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座位，因为坐在那里的人，竟然是叶瑶！
她正坐在那里！我的右前方！隔着一个过道，斜对着我的位置！她低着头，正在整理笔袋，那束熟悉的、扎得一丝不苟的高马尾，正对着我！
她似乎也感应到了目光，抬起头。四目相对的瞬间，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惊愕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她飞快地移开视线，低下头，把脸埋得更深，仿佛多看我一眼都是负担。没有惊讶的招呼，没有尴尬的点头，只有冰冷的、彻底的、视而不见的陌生。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恐慌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怎么会……这么巧？！在一个考场？！还坐得这么近？！这三……我怎么熬过去？我怎么可能不分心？我的目光会不会不受控制地飘向她？她的一举一动会不会像磁石一样吸走我所有的注意力？
监考老师宣读考场规则的严肃声音，此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我像个木偶一样坐下，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试卷发下来，密密麻麻的文字在眼前晃动，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她在前面！她在前面！
考完第一科语文，走出考场，我像虚脱了一样。第一时间掏出手机，在群里哀嚎：
【我】：兄弟们！救命！我和叶瑶一个考场！她就坐我右前方！
消息发出去，瞬间炸锅。
【周遇安】：卧槽？？？！！！真的假的？这什么孽缘？！
【向然】：我日！江哥你稳住啊！别看她！当她是空气！
【谢云归】：意外变量出现。建议启动心理屏蔽机制，视觉焦点锁定试卷。重复：目标优先级——试卷。
【沈听语】：……专注。】
【顾今】：啊……江临你加油！千万别受影响！】
所有人都被这个“噩耗”震惊了，七嘴八舌地给我打气。看着屏幕上一条条急切的信息，感受着兄弟们隔着屏幕传来的担忧，我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专注！就当她是空气！为了自己，为了爸妈，为了这些关心我的人，我必须挺住！
接下来的两，对我来简直就是一场意志力的极限拉锯战。每当我走进考场，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那熟悉的背影和高马尾，这一瞬间，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一样，疼痛难忍。
每一次她起身交卷，从我身边经过时，那带起的微弱气流都会让我感到一阵窒息，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那一刻停止了呼吸。而当她低头写字时，那马尾的轻微晃动，就像一根细的针，无情地扎在我那已经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让我痛苦不堪。
然而，我不能让自己被这些情绪所左右。我紧紧咬着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对抗那股想要抬头看她的本能冲动。我告诉自己，不能让她影响到我，我要专注于眼前的考试。
于是，我拼命回忆起疏铜姐的话：“把目光收回来！放在你自己身上！” 我不断地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试图让自己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试卷上。同时，我也想起了兄弟们对我的：“当她是空气！” 这句话虽然有些冷酷，但却给了我一些力量，让我能够更加坚定地去忽视她的存在。
最后，我想到了父母对我的期望，他们一直希望我能在考试中取得好成绩。为了不辜负他们的期望，我必须全力以赴，不能有丝毫的分心。
就这样，我强迫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题目上，让笔尖在试卷上快速地划动。尽管内心依然波涛汹涌，但我始终没有让自己的目光偏离试卷，我要战胜这场意志力的拉锯战，为自己的未来而努力。
数学、英语、选科……一科科考下来，竟也出乎意料地顺利。也许是破釜沉舟的狠劲起了作用，也许是前期扎实的复习打下了基础，思路竟然比想象中清晰流畅。每次考完，爸妈都会准时出现在考点外，带着温热的饭菜和毫无保留的关切笑容。他们的眼神，像最坚实的后盾，支撑着我摇摇欲坠的精神。
终于，到了最后一科——政治。
试卷发下，熟悉的题型，背烂的知识点。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思路异常顺畅。提前十分钟，我竟然答完了所有题目，连最后的论述题都写得满满当当。
放下笔，长舒一口气。紧绷了三的神经，在这一刻得到了片刻的松弛。
然而，就在这松懈的瞬间，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像被磁石吸引一样，投向了右前方。
叶瑶还在低头检查。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扎得高高的马尾辫上，乌黑的发丝泛着柔亮的光泽
那个背影，那束马尾，瞬间将我拽回了高二下学期的那次期末考。也是同一个考场，也是她在我的斜前方。那一次，我第一次在总分上超过了她，兴奋得像个傻子。考完最后十分钟，我偷偷看着她认真检查的侧脸和那束晃动的马尾，心里充满了少年人隐秘的欢喜和骄傲，幻想着考完怎么“不经意”地跟她炫耀……
记忆如同电影画面一般在我眼前不断闪现，与现实交织在一起，让人恍惚间觉得时光似乎从未流逝。那个燥热的夏，阳光炽热，空气中弥漫着希望和懵懂的悸动，一切都显得那么鲜活。
她，还是那个会对我露出灿烂笑容、会与我斗嘴争吵、会在不经意间偷偷给我塞纸条的女孩。而我，也依然是那个满心满眼都只有她的少年，心中的喜欢如同夏日的阳光一般热烈而纯粹。
然而，当我再次看到她的背影时，心口却猛地一缩，一股巨大的酸楚和铺盖地的怀念瞬间涌上心头，将我淹没。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我的视线。考场的墙壁、周围的考生、桌上的试卷……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变得模糊不清，仿佛失去了色彩，褪色成了一片苍白。
我只能看到眼前那个扎着高马尾的、熟悉的背影，在记忆的光晕里微微晃动，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不见。我想要伸手去抓住她，却发现自己的手如同被定住了一般，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一阵冰冷的广播声骤然响起，如同惊雷一般劈开了我的恍惚。“考试结束时间到，请考生立即停笔……”这声音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将我从回忆中猛地拉回了现实。
我猛地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已经空白的试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无奈。
眼前的景象瞬间清晰——考场、试卷、监考老师严肃的脸……还有前方，叶瑶正飞快地收拾着文具，动作麻利得没有一丝留恋。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像逃离什么似的，第一个冲出了考场。
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高中三年，连同那些关于她的、刻骨铭心的爱恋与疼痛，在这一刻，彻底画上了句号。再也没有和她朝夕相处的日子了。
我机械地收拾好东西，随着人流涌出教学楼。考点大门紧闭，门外是翘首以盼、黑压压的家长人群。空气中弥漫着巨大的喧嚣和解脱般的狂喜。
周遇安像一条灵活的泥鳅一样，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挤了过来，然后如同一只饿虎扑食一般，猛地伸出手来，紧紧地勾住了我的脖子。他的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兴奋，那笑容仿佛要冲破他的脸颊，绽放出最灿烂的光芒。
“江哥！解放了！终于他妈解放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走啊！冲出去！”
就在这时，那扇一直紧闭的大门，缓缓地开启了。它就像一道被打开的闸门，将那被压抑了三年的压力、疲惫、迷茫和此刻巨大的狂喜，全部释放了出来。这些情绪如同汹涌的洪流一般，裹挟着所有的考生，如同一群脱缰的野马，疯狂地冲向门外！
阳光如同金色的箭雨一般，直直地刺向我们的眼睛，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但这并没有阻挡住我们前进的步伐，反而让我们更加兴奋和疯狂。
我和周遇安，以及无数张年轻而激动的脸庞，一起大笑着，尖叫着，迎着那耀眼的光芒，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我们仿佛不是在冲向门外等候的父母，而是在奔向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挣脱了枷锁的、充满未知却也无比耀眼的未来——那是我们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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