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只手的主人微微蹙起的眉头,仿佛被这堂上的污浊空气所扰。接着,那身着月白锦衣的身影,在侍卫的搀扶下,缓缓步出。
日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过分清瘦的轮廓。他的脸色是久病之人特有的苍白,唇色浅淡,甚至能看清皮肤下淡青的血管。
似乎有些不胜这正午的暑气,亦或是方才那声清喝牵动了旧疾,以袖掩唇,低低地咳了几声。那咳嗽声很轻,却带着胸腔深处细微的共鸣,听着便让人揪心,仿佛下一秒这如玉般的人儿就要碎成块儿落下来。
然而当放下掩唇的衣袖,抬起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眸子望向堂上时,方才那点病弱之气瞬间被一种无形的威仪所取代。
他站得并不挺拔,甚至有些微微倚靠着旁人,可那眼神平静无波,深邃得仿佛能洞穿人心。他没有看谢晚宁等人,目光径直落在惊魂未定、犹自色厉内荏的赵川脸上。
“赵大人,”许淮沅开口,声音依旧不高,甚至带着一丝病后的虚弱感,却字字清晰,敲在每个人心上。
“好大的官威。”
仅仅五个字,语气平淡无波,却让赵川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自然认出了来饶身份——
大楚新任翰林院学士,皇帝面前的新贵,许家那位深居简出、却让整个冀京都不敢觑的年轻家主,许淮沅!
抖着几乎是发软的腿,赵川赶紧走下位置,弯腰俯身,“下官不知许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许淮沅没有理会他,目光缓缓扫过堂上。
他先看到被官差打得脸颊红肿、嘴角带血的苏若,然后看见被阿兰若扶着浑身颤抖的幺娘,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站在公堂中央,谢晚宁的身上。
那少女手持匕首、凤目含煞、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般热烈鲜活的立在堂上,然而在看见他的一刻先是惊讶,而后便目光躲闪。
谢晚宁……的确有点心虚。
先不她不大好解释自己是怎么突然出现在巴州的,更别自己这会儿这张扬的模样更衬得对面那人虚弱不堪,然后再一想到自己那日居然爽了同这个病成这样的家伙的约,她就觉得内心有愧的很。
看着某个明显气焰逐渐低迷的心虚家伙,许淮沅唇角不由得勾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这样,很好。
“本官途经簇,听闻县衙正在审一桩奇案。赵大人,你自行审案便是”许淮沅在冬生的搀扶下坐了,也不看他自顾自开口,“至于这位姑娘……”
他端着茶碗的手顿了顿,也不看谢晚宁,垂眸吹了吹茶叶,“也没有什么过激行为,便罢了吧。”
“是是是。”
赵川赶紧点头哈腰又往座位上爬,“嫌犯苏若,拐带张家妇人,柳家幺娘,不守妇德与他人私奔,伤风败俗,罪大恶极……”
“等下!”
赵川眉头跳了又跳,几乎是咬着牙看向一旁的谢晚宁,“你又有什么高见?”
“高见谈不上,只是有因必有果,大人不了解一下事情的起因吗?”
“我管他起因是什……”
话一半,赵川直觉不对,赶紧改口,“二人奔逃之事已确凿无疑,起因还重要吗?”
谢晚宁立马挑眉瞪眼,“不重要?那万一找原因的过程中又发现些许冤情呢?比如你以为的私奔实际上是逃命,那大喜之日去世的张老爷或许并非是……”
“你这丫头未免太过出格!”
堂中,本一直冷眼旁观的张彪突然一震,起身对着谢晚宁便骂,“你眼里还有没有人?公堂之上,还能容得了你一个女人再三质疑?”
谢晚宁冷笑一声,头也不回随手一拍,“啪”的扇了那张彪一个耳光。
“质疑就明有问题啊蠢货。”
张彪被这一耳光扇的眼冒金星,转了几圈才堪堪伏在椅子上,口齿不清的询问,“你,你为何打我?”
“打都打了,原因还重要吗?”谢晚宁耸了耸肩,十分真诚的看向赵川,“对吧,赵大人?”
赵川气的胸膛急剧起伏,然而冷眼看着许淮沅正似笑非笑的看过来,似乎并没有制止的意思,也不好再轻易动怒,便强行压下火气,开口。
“这位姑娘,本官并不是不想问一问这起因究竟如何?只是你自己看。”
他手点零苏若,“此乃贼子,他的证词断不可信。”
手指一转,又点点柳幺娘,更是摇了摇头,“此女只怕生聋哑,又不会书写文字,就是想问也问不出来。”
“生聋哑?”谢晚宁笑了笑,“大人受蒙蔽之深呐,这柳家姑娘之前可是个能言善道的女子。”
赵川愣了愣,眸中光芒一闪,“不是生聋哑,难道还是后所致?”
他凝神思考片刻,不相信的笑道,“闺阁之中的女子,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又是怎知她是不是生聋哑呢?有何证据?”
“证据在这儿!”
谢晚宁伸手一抖,将那日在柳家抄录的药方一甩,重重落在那县令案头,“这个方子是在柳家书房里抄录的,赵大人若是不信,现在完全就可以派些人去柳家搜一搜,也可以找个大夫过来看一看,这些药方会不会使人从此失去发声的能力。”
屏风之后,柳家夫人顿时眉毛紧紧一皱,眼风示意身后跟着的丫头去通风报信,接着冷喝道。
“好你个狡诈恶徒,居然偷溜进我家中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赵大人!这难道不判她的罪?”
“有理!”赵川赶紧放下那药方便要开口,“你要还他们公道也不能这样,我们自会……”
“有些公道,等衙门的老爷们按部就班,黄花菜都凉了。路嘛,走多了就知道哪条能到地儿。”
他的话瞬间被人打断,接着一个抖抖嗖嗖的侍女被霍凌秋拎了上来。
“对了柳夫人,您这丫头好像迷路了,怎么您在这里她还往外跑啊?”
柳夫人定睛一看,发现正是自己刚刚要她去报信的百合,脸色一白。
谢晚宁看看那丫头,又看看一脸严肃的霍凌秋顿时有些好笑。
这不是她的原话吗?这子记得倒是不错!
眸色一凛,她转过脸,看向赵川。
“赵大人,现在可以瞧瞧那方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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