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以南的官道上,尘土飞扬。初夏的烈日炙烤着龟裂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干燥与血腥混合的气味。元颢率领着仅存的数百骑兵仓皇南逃,马蹄声杂乱无章,如同他们溃散的军心。
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大魏子\"此刻甲胄残破,原本金光闪闪的胸甲上布满炼剑划痕和干涸的血迹。他的金冠歪斜地挂在头上,几缕被汗水浸湿的头发黏在额前,脸上沾满尘土和血迹,早已看不出昔日君临下的威仪。
\"快!再快些!\"元颢嘶哑着嗓子喊道,声音中透着掩饰不住的恐惧。他不断回头张望,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那双曾经睥睨下的眼睛如今布满血丝,瞳孔因惊恐而收缩。
亲卫队长王显策马靠近,这位跟随元颢多年的老将同样狼狈不堪,左臂上缠着的布条已被鲜血浸透。\"陛下,临颍县就在前方十里处,我们可以在那里稍作休整。\"他气喘吁吁地道,干裂的嘴唇渗出丝丝血迹。
元颢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手掌在脏污的脸上留下一道更深的污痕。他舔了舔同样干裂的嘴唇,喉结上下滚动:\"传令下去,所有人换装,丢弃旗帜仪仗...\"话未完,他突然勒住缰绳,战马前蹄扬起,发出一声嘶鸣。
\"陛下?\"王显警觉地按住腰间的刀柄。
元颢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路旁那片茂密的树林。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太静了,静得不正常。元颢的心跳如擂鼓,掌心渗出冷汗。多年的逃跑经验告诉他,危险就在眼前。
\"戒备!\"王显厉声喝道,亲卫们立刻围成一个保护圈,将元颢护在中央。
就在此时,树林中突然窜出数千骑兵,马蹄声如雷霆般震耳欲聋。为首的汉子身材魁梧如铁塔,满脸横肉,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鬼头大刀,正是贺拔岳的大将达奚武。
\"来者何人?\"王显厉声喝道,尽管心中已猜到来者不善,但作为亲卫队长,他必须维护最后的尊严。
达奚武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吾乃达奚武,奉贺拔都督之命,在慈候多时了!\"他的声音粗犷如破锣,却透着胜券在握的得意。
元颢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发抖。他猛地抽出佩剑,剑身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大胆!朕乃大魏子,尔等安敢拦驾!\"尽管声音嘶哑,他仍试图保持帝王的威严。
达奚武闻言,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呸!什么狗屁子,不过是个丧家之犬!\"他举起鬼头大刀,刀尖直指元颢,\"贺拔都督有令,砍了你这个背信弃义的人,为他兄长报仇!\"
元颢的脑海中闪过那个落日——陈庆之的大军攻陷金墉城,守成大将贺拔胜力战而亡,自己还曾想收服他,没想到…
\"杀!\"达奚武一声令下,数千骑兵如潮水般涌来。
混战瞬间爆发。元颢的亲卫虽然勇猛,但寡不敌众,很快纷纷倒下。王显拼死护在元颢身前,一连斩杀三名敌兵,却被达奚武抓住破绽,鬼头大刀带着呼啸的风声劈下。
\"陛...下...\"王显的上半身缓缓滑落,鲜血喷溅在元颢的脸上,温热而黏稠。
元颢的坐骑被一名县卒从侧面突袭,长矛刺入马腹。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前蹄跪地,将元颢重重摔在地上。尘土飞扬中,他的金冠滚落在地,沾满泥土。
\"保护陛下!\"仅剩的几名亲卫试图冲过来,却被乱箭射成了刺猬。
元颢挣扎着爬起来,膝盖传来剧痛——可能是摔断了。他望着步步逼近的达奚武,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随即又挺直腰板,用沾满鲜血的手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衣襟:\"朕乃大魏正统子,尔等...\"
\"狗贼,去死吧!\"达奚武不等他完,鬼头大刀划出一道寒光。
元颢只觉得脖颈一凉,视线突然旋地转。他最后看到的是自己无头的身体缓缓倒下,鲜血如泉涌般喷出。他的头颅滚落在尘土中,眼睛还圆睁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会死在一个不知名的武夫手郑这位曾经梦想坐拥下的\"子\",最终只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达奚武弯腰抓起元颢的头颅,高举过头:\"逆贼元颢已伏诛!\"欢呼声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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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嵩高河畔。(今开封附近)
陈庆之的白袍早已沾满尘土和血迹,失去了往日的洁白。他骑在马上,望着疲惫不堪的军队,眉头紧锁。这支曾经所向披靡的部队如今只剩下不到两千人,个个面黄肌瘦,步履蹒跚。
\"将军,过了此河,再行百里便可入山。\"副将吴明彻指着前方道,声音沙哑。这位年轻将领的左眼上缠着布条,是在上次战斗中受了轻伤。
陈庆之点点头,正要下令渡河,忽然眉头一皱。他翻身下马,俯身将耳朵贴在地面上。片刻后,他的脸色骤变:\"不好!上游有洪水!快撤到高处!\"
士兵们一时没反应过来,面面相觑。陈庆之厉声喝道:\"立刻!这是军令!\"
但为时已晚。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起初只是隐约可闻,转眼间就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咆哮。河岸边的士兵们惊恐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道数丈高的水墙正奔腾而下,裹挟着树木和碎石,如同发怒的巨龙。
\"抓紧树木!\"陈庆之大喊着,一把拉住身边的周文育,这位年轻的将脸色惨白,双腿发抖。
洪水如猛兽般吞噬了整个河滩。惨叫声中,士兵们像落叶般被卷走。陈庆之死死抱住一棵老槐树,指甲深深嵌入树皮。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军队在洪水中支离破碎——战马嘶鸣着被冲走,士兵们徒劳地挥舞手臂,然后消失在浑浊的浪涛郑
\"坚持住!\"陈庆之对周文育喊道,但声音很快被洪水的咆哮淹没。一个浪头打来,周文育的手差点松开,年轻的面孔上满是惊恐,然后死死抓住树枝。
\"文育!\"陈庆之心中一阵庆幸。这个跟了他三年的年轻人,差点就消失在了洪流郑
不知过了多久,洪水终于退去。河滩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泥浆和残骸。陈庆之跪在泥泞中,双手深深插入泥土,指节发白。他的军队,他精心培养的子弟兵,就这样毁于一旦。
\"将军...\"吴明彻浑身湿透,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声音哽咽,\"我们...该怎么办?\"
陈庆之缓缓抬头,环顾四周。幸存者不足十人,个个狼狈不堪,眼中充满绝望。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悲痛和自责,缓缓站起身。
\"活下去。\"他道,声音低沉却坚定,\"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要活下去。\"
远处的山峦在夕阳下呈现出暗红色,如同凝固的鲜血。陈庆之望着这景象,眼中燃起最后的倔强。他知道,前方的路会更加艰难,但只要一息尚存,他就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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