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的月亮总裹着层银纱,像阿婆筛米的竹匾。阿依蹲在吊脚楼下的草药园里,指尖抚过石钵中那团淡青色的虫群——那是她养了三年的\"枯荣蛊\"。
蛊虫似蚕非蚕,周身布满细密的鳞纹,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阿依的阿公曾,真正的共生蛊,该是人与草木的魂缠在一处。她便每日用露水喂它们,采来新鲜的蕨芽、野菊、野姜,放在石钵边。虫儿们吃了这些,便在石钵壁上吐出细丝,丝儿落地生根,抽芽,长成藤蔓。
这藤蔓便是\"枯荣藤\"。阿依给它系了根红绳,看它顺着竹篱往上爬。白,藤叶是翡翠色,夜里却泛着幽蓝;人若健康,藤儿便抽新枝,开淡紫的花;人若咳嗽,藤叶便蔫头耷脑,花骨朵儿打着卷儿往下掉。
\"阿依,你这蛊虫能换多少银子?\"
寨外的马蹄声惊碎了夜的静谧。阿依抬头,见土司的随从掀帘而入,腰间的银饰撞得叮当响。土司本人倚在竹篱上,皮靴踩碎了几片枯荣藤的叶子:\"听你这蛊师能让草木替人续命?本司的咳疾犯了整月,你若能让藤儿开三朵金花,我便赏你十两银子。\"
阿依攥紧了衣袖。她知道这土司的咳疾不是病,是他总往山里挖百年老参,砍千年古树,肺里积了浊气。枯荣藤最见不得人贪心,上个月有个猎户为追黄羊砍了整片林子,藤儿当场就枯了,猎户当晚就咳血身亡。
\"土司大人,\"阿依跪下来,额头触到青石板,\"这蛊虫要与人共生,您若真想要,得每日用山泉水浇藤,采带露水的野果喂它。\"
\"本司有的是奴才!\"土司甩了甩袖子,\"明日起,派五个长工给你,专门伺候这破藤儿。\"他捏起石钵里的蛊虫,虫儿突然蜷成球,\"刺啦\"一声,在他手背上咬出个血珠。
土司疼得跳脚,随从忙扶他出去。阿依望着他的背影,听见藤叶沙沙响,像在哭。
第二日,五个长工扛着水桶来了。他们往枯荣藤上泼脏水,摘了未开的花苞去喂猪。阿依想去拦,被随从推得撞在篱笆上。土司的笑声从吊脚楼里飘出来:\"阿依蛊师,本司有的是法子让你听话。\"
第三日夜里,阿依摸黑爬上竹楼。枯荣藤的藤蔓正从窗棂往屋里钻,缠上了土司的床柱。她凑近看,藤叶上布满黑斑,像被人泼了锅底灰。土司正鼾声如雷,额角却渗着冷汗,被子浸透了一片。
\"他在做噩梦。\"阿依轻声。枯荣藤的藤尖突然缠住她的手腕,凉丝丝的,像阿公临终前摸她的手。她顺着藤尖的指引,看见土司的魂魄被困在藤蔓里——那些被他砍断的树,被他挖走的人参,都化成了荆棘,扎得他的魂儿直颤。
\"你早该知道的。\"阿依轻声,\"枯荣本是一体,你折了树枝,藤儿便枯;藤儿枯了,你肺里的浊气便没了去处。\"
土司突然惊醒,捂着胸口坐起来。他的脸白得像张纸,床头的烛火忽明忽暗,照见枯荣藤的藤蔓正从他指尖往外钻,像条青蛇。
\"阿依!\"他嘶声喊,\"快救我!\"
阿依蹲下来,从怀里掏出个陶瓶。瓶里装着她用三年时间收集的晨露,混着枯荣藤的汁液。\"这是解蛊的药,\"她,\"但你得答应我,从此不再砍树,不再挖老参。\"
土司抓过陶瓶,仰头灌下去。药汁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来,滴在枯荣藤上。藤蔓突然泛起绿光,黑斑一点点褪去。土司感觉有股清凉的气从喉咙往下钻,肺里的浊气像被抽走了,他又能顺畅地呼吸了。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他盯着自己的手,藤蔓正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在他手背上织出片的绿叶。
\"这是枯荣蛊的规矩,\"阿依站起身,\"人护着藤,藤护着人。你若再贪心,藤儿会缠紧你的魂,让你连呼吸都疼。\"
土司突然跪下来,朝着阿依磕了个头。他的金冠滚在地上,银饰撞得叮当响:\"阿依蛊师,我从前总想着把好东西都占了,如今才明白,山有山的脾气,树有树的活法。\"
从那以后,土司真的变了。他让人在山脚下立了块碑,写着\"草木有灵,取之有度\";他遣散了专砍树的队伍,反而雇了些人去种树;每年清明,他还会带着随从去阿依的草药园,帮她浇枯荣藤,摘带露的野果。
枯荣藤也跟着变了。它不再只顺着竹篱爬,而是顺着土司新种的树往上长,藤蔓缠着树干,开出淡紫的花,像一串铃铛。风一吹,铃铛响,阿依那是藤儿在唱歌——唱的是枯荣相生的歌,唱的是人与草木的缘。
后来,苗疆的人都,土司的咳疾好了,是因为他学会了和枯荣藤做朋友。也有人,阿依的蛊虫不是咒,是山神的提醒:贪心的人会被藤儿缠住,知足的人才能看见花开。
而阿依还是每蹲在草药园里,给枯荣藤浇水。她知道,这世上最金贵的不是银子,不是官印,是那句老话:\"荣枯同根,人心即心。\"
月光漫过吊脚楼,枯荣藤的影子在地上摇晃,像谁在轻轻哼着一支古老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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