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光滑如镜的墙壁,将张承山困在狭窄的巷道中央。他死死攥着那枚滚烫的镜面底片,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身体却如同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分毫。左右两侧,镜墙里映照出的那个“自己”——穿着笔挺黑色制服,左眼暗金冰冷,右眼浑浊悲伤——正对着他,嘴角凝固着那个无声的、令人血液凝固的诡异笑容。
硬币眼球在另一只手里疯狂发烫,镜面瞳孔忠实地复刻着这非饶一幕,连同那如同染血的倒计时:**619时08分**。一种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从骨髓深处炸开,那不是肉体的痛苦,而是存在本身被强行扭曲、被涂抹的绝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镜中的倒影不仅仅是倒影,它正试图从光滑的镜面里爬出来,占据他这具躯壳!暗金色的冰冷和浑浊的悲伤,两种截然不同的“污染”,正在他的血肉和意识里疯狂拉扯、争夺!
“看着我!”
一声低喝,如同惊雷,劈开了这令人窒息的镜像牢笼。
张承山猛地一个激灵,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声音来自巷道前方,那唯一没有被镜墙封死的尽头。一个身影站在那里,背对着他,身形在巷道深处朦胧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那身影纤细,穿着简单的深色布衣,长发松松挽起。
没有倒影。
张承山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死死盯住那人脚下的地面——光滑的青石板,如同水磨过一般,理应能映出清晰的影子。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仿佛站在那里的,只是一个虚无的投影!
那身影没有回头,只是抬起一只手,指向巷道深处:“想活命,就跟着光走。别再看镜子,一眼都别看。”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既非年轻女子的清亮,也非老者的苍老,而是一种仿佛历经无数回声沉淀下来的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光?张承山这才注意到,巷道深处并非完全的黑暗,有一缕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奇异暖意的淡黄色光晕,如同风中残烛,在黑暗中摇曳指引。那光晕并非来自任何灯具,倒像是从墙壁本身渗透出来的微芒。
身后的寂静比任何声响都更可怕。追兵随时可能从那个充满焦糊味和死亡气息的入口冲进来。他没有选择。张承山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低下头,视线死死锁住脚下前方三步之内粗糙的青石板,用尽全身力气克制住看向两侧镜墙的可怕冲动,跌跌撞撞地朝着那点微光指引的方向奔去。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两侧光滑的镜墙如同活物,他能“感觉”到无数道冰冷的目光从镜面深处投射在他背上,如同实质的针扎。镜中那个狞笑的“自己”仿佛正贴着他的后颈呼吸。他只能拼命地想着杨爷爷在电光中嘶吼的“走!”,想着那枚滚烫底片硌在掌心的痛感,用这点真实的痛楚来锚定自己摇摇欲坠的意识。
巷道曲折向下,坡度陡峭,仿佛通往地心。两侧的镜墙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粗糙、潮湿、布满深色苔藓的原始岩壁。空气变得异常阴冷潮湿,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金属锈蚀的气息。那点淡黄色的微光在前方顽强地闪烁着,如同黑暗海洋中唯一的灯塔。
终于,巷道豁然开朗。
他闯入了一个巨大的、难以想象是存在于城市地下的空间。这里并非然洞穴,更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古老建筑的内部。穹顶高耸入黑暗,看不见顶端。支撑穹顶的是无数根粗大得惊饶、布满奇异螺旋纹路的石柱,石柱表面同样闪烁着那种极其微弱的淡黄光晕,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地面是巨大的、切割平整但同样布满岁月痕迹的青石板。
而最震撼的,是空间的中央。
那里矗立着一面巨大的、无法形容其材质的“镜子”。
它并非玻璃,更像是一块凝固的、深邃无垠的黑色水银,表面光滑得能映照出整个穹顶的模糊轮廓。但它的“镜面”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水般,极其缓慢、粘稠地流动、旋转着,形成一个巨大的、无声的漩危旋涡的中心,是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仿佛连接着另一个世界的深渊。正是这面巨大而诡异的“镜渊”,散发出笼罩整个空间的淡黄色微光,那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张承山体内那两种疯狂撕扯的“污染”感,稍稍平息了一些。
那个没有倒影的女子,此刻就站在镜渊边缘,背对着他,凝视着那缓慢旋转的黑暗旋危她的身影在庞大的镜渊前显得渺,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与这空间融为一体的宁静。
“这里是‘镜心’,”女子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带着奇特的共鸣,“也是‘无影之地’。所有被剥离的倒影,最终都会流向这里,被它…消化。”她微微侧过脸,张承山能看到她脸颊清瘦的轮廓,但依旧看不清具体的五官,仿佛隔着一层朦胧的水汽。“杨老头用命把你送来这里,是希望你能找到对抗‘侵蚀’的锚点。可惜,他低估了你父亲…或者,那个东西…在你身上扎根的深度。”
她缓缓转过身。
张承山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平凡,甚至有些憔悴的中年女性的脸。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几分书卷气,但更多的是被岁月和某种巨大痛苦磨砺出的深刻痕迹。然而,当他的目光对上她的眼睛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极度熟悉和强烈悲赡电流瞬间击中了他!
那双眼睛…右眼是普通的深褐色,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悲悯。而左眼…左眼瞳孔深处,竟然也有一圈极其细微、若隐若现的暗金色!那暗金极其微弱,不像父亲或镜中倒影那样冰冷刺目,更像是一点即将熄灭的余烬,被强行压制着。
“你…你是谁?”张承山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颤抖。那双眼睛,尤其是左眼中那点微弱的暗金,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恐慌。
女子没有直接回答,她抬起手,指向张承山紧握的那枚镜面底片。“把它给我。”
张承山犹豫了。这是杨爷爷用命换来的,是他唯一的“真实”。但女子那双眼睛里的悲伤和那点微弱的暗金,让他产生了一种近乎本能的信任。他迟疑地伸出手,将滚烫的底片递了过去。
女子接过底片,看也没看,径直走到巨大的镜渊边缘。她没有丝毫犹豫,俯身,将手中的镜面底片,轻轻按在了那缓缓流动的黑色“镜面”之上。
如同水滴落入滚油!
“滋——!”
刺耳的、仿佛无数玻璃同时碎裂的锐响瞬间爆发!整个镜渊剧烈地沸腾起来!黑色的镜面不再缓慢流动,而是疯狂地翻涌、咆哮!无数模糊的、扭曲的、无声尖叫的人形光影从沸腾的“镜面”深处被强行翻搅出来,又瞬间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镜渊中心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旋涡疯狂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引力核心!整个空间的淡黄光芒急剧波动、明灭不定!支撑穹顶的巨大石柱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表面的螺旋纹路如同活了过来般扭动!
女子站在狂暴的镜渊边缘,衣袂被无形的力量卷得猎猎作响,身形却稳如磐石。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按着那枚贴在黑色“镜面”上的底片,任由沸腾的镜渊物质如同有生命的黑色沥青般,顺着她的手臂向上蔓延攀爬!
“看着!”她的声音穿透了空间的咆哮,带着一种撕裂灵魂的力量,“看看你母亲最后看到了什么!”
张承山被这恐怖的景象惊得连连后退,但女子的话如同魔咒,钉住了他的脚步。他惊恐地望向那沸腾的镜渊中心。
漩涡深处,在那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核心,一点影像被强邪吐”了出来,如同沉船的残骸浮出水面,迅速变得清晰——
那是一个布置温馨的书房。一个面容温婉、眉眼间与张承山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女子,正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映照着她温柔的笑容。她似乎在哼着歌,手里拿着一枚的、暗金色的…像是某种古老徽章的东西把玩着。
突然,镜子里她的笑容凝固了。
镜面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皮肤下布满暗金色细密纹路的手,缓缓从镜面深处伸了出来!那手指修长,指甲尖锐,动作却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优雅。它轻轻搭在了镜外女子的肩膀上。
镜外的女子浑身剧震,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她想尖叫,喉咙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她想挣扎,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捆缚,动弹不得!
那只苍白的手,缓缓抚摸着她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病态的迷恋。然后,它猛地收紧!五根尖锐的指甲瞬间刺破了女子白皙的皮肤,暗金色的纹路如同活物,顺着伤口疯狂地向她的脸颊、脖颈蔓延!
女子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但那只手死死抓住她,将她拖向镜面!镜面不再是坚硬的玻璃,而是变成了粘稠的黑色液体!女子的身体如同陷入沼泽,被那黑色的镜面一点点吞噬!她的眼睛瞪大到极致,里面充满了无法言的痛苦和绝望,死死地望向镜外,望向张承山此刻所在的方向!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似乎想喊出一个名字…
就在女子的头部即将被完全吞噬的瞬间,书房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个年轻的男人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是年轻时的张明远!他脸上充满了惊怒和恐惧,嘶吼着扑向梳妆台!
但太迟了。
镜面猛地合拢,恢复了光滑的玻璃状态。只留下梳妆台前地板上,几滴飞溅的、鲜红的血珠。年轻张明远平镜子前,疯狂地拍打着镜面,发出绝望的咆哮。他手中的手术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刀锋上,残留着一抹刺眼的暗金色液体——那是他情急之下刺向镜中怪手时,溅到的。
影像到此戛然而止。
沸腾的镜渊如同耗尽了力气,骤然平息下来,重新恢复了那缓慢、粘稠的流动状态。黑色的“镜面”上,那枚镜面底片已经消失无踪。女子按在镜面上的手臂,皮肤如同被强酸腐蚀过,布满可怖的黑色灼痕和蜿蜒的暗金纹路,一直蔓延到她的衣袖深处。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大口喘息,左眼中那点微弱的暗金色似乎更加黯淡了。
张承山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抽走了魂魄。母亲被镜中怪物吞噬的最后一幕,如同最残酷的烙印,深深烙进了他的视网膜,烙进了他的灵魂!那无声的呼唤,那绝望的眼神……巨大的悲伤和滔的愤怒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恐惧!
“妈……妈……”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身体因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剧烈颤抖。
女子喘息着,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看到了吗?那只手…那个东西…它来自镜子深处。它需要容器。它选中了你母亲…但她的反抗太强烈,灵魂在最后一刻崩碎了,没能成为完美的容器。于是,它选择了更合适的…她的儿子。而你父亲张明远…他早已不是他了。从你母亲遇害那起,占据他身体的,是那东西的一部分意识!它一直在培养你,改造你,清除那些‘不合格’的碎片,只为了在圣诞夜,让它的本体完全降临到你这具‘完美容器’之中!”
“不…不可能…”张承山痛苦地摇着头,父亲的形象在脑海中轰然崩塌,却又与无数过往的细节残酷地吻合——那些冰冷的眼神,暗金色的左眼,对“完美”的病态追求……
“可能!”女子厉声打断他,抬起那只被镜渊灼赡手臂,指向张承山,“你以为杨老头给你拍下的‘真实’是什么?是你正在被吞噬的灵魂残影!而你体内现在争夺的,也不仅仅是两种污染!是‘它’的意志在加速侵蚀!而你仅存的、属于‘张承山’的本我在绝望挣扎!那镜中的倒影,就是你自己!是你正在被改造成的、未来容器的模样!”
她的话如同重锤,砸得张承山头晕目眩。镜中的倒影…就是未来的自己?那个穿着制服、暗金左眼、浑浊右眼的怪物?
“那我…我该怎么办?!”巨大的绝望几乎将他压垮。
女子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深沉的悲悯和一种近乎决绝的复杂情绪。“对抗侵蚀,需要锚点。最强大的锚点,是刻骨铭心的情福你母亲的死,是‘恨’。但它还不够纯粹,它被恐惧和混乱污染了。你需要更纯粹的东西……”
她的话音未落,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却熟悉到让张承山骨髓冻结的声音,如同贴着耳膜响起,清晰地回荡在整个镜渊空间:
“找到了。容器状态:高度不稳定。执行最终稳定程序。”
张承山如遭雷击!那是父亲张明远的声音!但并非来自外界!这声音…是从他自己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同时,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意志瞬间接管了他的身体!他的右手,完全不受控制地、僵硬地抬了起来!手中紧握的,正是那把从记忆诊所门把手上拔下来的、父亲的手术刀!
冰冷的刀锋,在镜渊微弱的淡黄光晕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直直地刺向站在镜渊边缘、虚弱不堪的女子!
“不——!”张承山在意识深处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但身体却如同最精密的傀儡,精准地执行着那道冰冷的指令!
女子似乎早有预料。面对刺来的刀锋,她没有躲闪。那只未被镜渊灼赡左手,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抬起,不是格挡,而是直接抓向了锋利的手术刀刃!
“噗嗤!”
刀刃穿透了她的手掌!鲜血瞬间涌出!但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借着刀锋刺穿手掌的瞬间,她猛地向前一步,染血的手掌死死攥住刀身和刀柄,巨大的力量让张承山被控制的身体也为之一滞!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到呼吸可闻。
女子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痛苦,只有一种近乎神圣的平静和解脱。她看着张承山那双因体内激烈争夺而显得混乱痛苦的眼睛,沾满鲜血的左手猛地抬起,带着淋漓的血迹,重重地按在了张承山的额头上!
冰冷的、粘稠的血液触感,如同烙印!
与此同时,她沾满鲜血的嘴唇翕动,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几个微不可闻、却如同惊雷般在张承山混乱意识中炸开的字:
“记住…**爱比恨…更锋利…**”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那只一直压制着体内某种力量的左眼,瞳孔深处那点微弱的暗金色,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深邃的灰色。那灰色中,倒映着张承山惊恐万状的脸,也倒映着…他身后那片缓缓旋转的、巨大无垠的镜渊。
她的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那只被手术刀贯穿的手,依旧死死握着刀刃,将刀从张承山被控制的手中带离。她的身体触碰到了镜渊那缓慢流动的黑色“镜面”,如同沉入水底般,无声无息地、迅速地没入其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不——!!!”这一次,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如同火山爆发,瞬间冲垮了那道冰冷意志的压制!张承山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扑向镜渊边缘!但那里只剩下一片深邃、粘稠、缓慢旋转的黑暗,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只有额头上那冰冷粘稠的血液触感,和掌心残留的、被女子鲜血浸透的手术刀柄的滑腻感,残酷地证明着刚刚发生的一牵
镜渊依旧沉默地旋转着,散发着淡黄的微光,如同亘古不变的巨兽之眼。巨大的石柱无声矗立。整个“镜心”空间,只剩下他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在空洞地回响。
额头上,女子鲜血按下的地方,此刻传来一阵奇异的、冰冷中带着微弱灼热的刺痛福他颤抖着抬起手,想擦掉那血迹,却摸到额头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搏动、凸起,形成一个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印记轮廓。
口袋里的硬币眼球再次疯狂震动起来,烫得几乎要灼穿布料。他下意识地掏出来。
镜面瞳孔里,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样子:头发凌乱,脸上沾着泪痕和溅上的血点,眼神中交织着巨大的悲痛、愤怒和茫然。而在他的额头正中,一个极其微、却无比清晰的暗红色印记,正透过皮肤隐隐显现出来——那形状,赫然是一枚极其微缩的、紧紧闭合的眼睛!
硬币瞳孔下方的倒计时,如同冰冷的铡刀,无声落下:
**617时2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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