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大夫的悬壶故事

张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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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岐仁堂里话喉疾,轻清一法透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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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仁堂里话喉疾,轻清一法透金声

秋分刚过,青云巷口的老槐树落了满地碎金。岐仁堂的木门轴吱呀转了半圈,徒弟正蹲在门槛上翻晒陈皮,抬头看见个姑娘捂着脖子往里头闯,靛蓝色的直播专用卫衣上还印着亮闪闪的\"宠粉无限\"四个字。

\"姑娘哪儿不舒服?\"徒弟赶紧起身,袖口沾着的橙皮屑簌簌往下掉。这姑娘他认得,是街口\"云港优选\"直播间的主播林,前阵子总看见她举着手机在巷口拍陈阿婆剪纸,嗓子亮得像新开封的铜铃铛。

林没应声,先对着门后的铜盆猛咳了几声,脸涨得通红,声音却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铁皮:\"岐大夫在吗?我这嗓子......怕是要废了。\"

里间的竹帘\"哗啦\"一声掀开,岐大夫背着双手走出来,青布长衫的下摆扫过药柜前的铜秤。他瞅着林通红的眼角和紧抿的嘴唇,指节叩了叩诊桌:\"坐。伸舌头我瞧瞧。\"

林依言照做,舌尖抵着上颚,露出半截红得发亮的舌苔。岐大夫捻着山羊胡凑近了看,又伸出三根手指搭在她腕脉上,闭目凝神片刻,忽然开口:\"夜里是不是咳得更凶?喉咙里总像有痰堵着,咳又咳不出来?\"

\"可不是嘛!\"林猛地直起身,哑声抱怨,\"都快一个月了,起初以为是直播太多话,买了胖大海泡水,越喝越觉得嗓子发紧。后来去药店拿了些含片,含着就舒服点,过会儿又哑得更厉害。昨晚直播带货,讲到一半突然咳得喘不上气,评论区都炸了,我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她着着,眼圈就红了。徒弟在一旁搭话:\"林姐你是不知道,前儿周师傅家的孙子也这样,咳起来像猫打喷嚏,岐大夫就开了三副药,今儿早上还听见他在巷口唱儿歌呢。\"

岐大夫抬手制止了徒弟,目光落在林敞开的卫衣领口:\"最近是不是总熬夜?直播间的灯是不是开得特别亮?\"

林愣了愣:\"您怎么知道?为了冲销量,我们团队最近都是播到后半夜,补光灯照着,脸上油光锃亮的,得不停地喝水......\"

\"问题就出在这儿。\"岐大夫拿起桌上的狼毫笔,在处方笺上悬而未落,\"《黄帝内经》'肺主气,司呼吸,开窍于鼻,喉为肺之门户'。你这嗓子,就像院子里那口井,井水就那么多,你白不停地往外舀,夜里还不赶紧蓄水,井壁能不裂吗?再加上那补光灯照着,燥气从口鼻钻进肺里,痰热堵在喉咙,可不就哑了?\"

林听得直点头,又忍不住咳了几声:\"那您看......我这还能好吗?再过半个月就是平台大促,我要是播不了,团队这半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岐大夫放下笔,转身从药柜里抽出几个纸包。先打开一个,里面是些细长的麻黄,颜色黄中带褐;又打开一个,露出像纺锤似的射干,断面带着淡淡的粉白纹路。\"前贤有句话,'金空则鸣,金实则无声'。你这肺就像个铜钟,里头塞满了痰热,敲起来自然哑得难听。得先把这'实'给透出去。\"

他一边,一边让徒弟取来戥子,称了2克麻黄,又拣了5克射干,动作慢悠悠的,却分毫不差。\"麻黄性温,能把肺里的郁气宣发出来,就像给闷着的屋子开扇窗;射干味苦,能往下清痰,好比用竹篙把井底的淤泥搅上来。这两味药搭着,一宣一降,正是《金匮要略》里的'咳而上气,喉中有水鸡声,射干麻黄汤主之'的道理。\"

林听得入神,忘了咳嗽:\"那水鸡声......是像青蛙叫吗?我夜里咳起来,确实有呜呜的声音。\"

\"正是这个意思。\"岐大夫又添了1.5克细辛,\"这细辛能通窍,就像给堵塞的管道抹点润滑油。再加上桔梗、牛蒡子,都是轻浮的药,能顺着喉咙往上走,把痰热托出去。\"他顿了顿,指着药柜最上层的木蝴蝶,\"再加点这个,像不像蝴蝶翅膀?轻浮得很,专能治喉咙的毛病。\"

徒弟在一旁研墨,忍不住问:\"师父,您开的药量都这么轻,能管用吗?上次街西头的王屠夫咳嗽,别的大夫开的药都比这多一半。\"

岐大夫笑了,用毛笔尖点零处方笺:\"治上焦如羽,非轻不举。你想想,喉咙在人体最上面,就像房檐上的瓦片,用大锤能修得好吗?得用轻巧的工具慢慢拂拭。《临证指南医案》里,治肺要用轻浮的药,不能用重浊的,就是这个道理。\"

他一边,一边写下处方:水炙麻黄2g,射干5g,细辛1.5g,甘草3g,桔梗3g,牛蒡子5g,薄荷2g(后下),锦灯笼5g,儿茶5g,青果核5g,木蝴蝶5g,灯心草1.5g。写完递给林,\"回去用砂锅煎,薄荷要最后五分钟再放,别用铁锅,会影响药效。\"

林接过处方,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药名,又有些犯愁:\"岐大夫,这些药......苦不苦啊?我从就怕喝中药。\"

\"良药苦口嘛。\"岐大夫指着窗外的桂花树,\"你看这桂花,闻着香,入药也是苦的。不过你这病,就像被浓烟呛聊花,得靠这些苦药把浊气逼出来,才能再香起来。\"

正着,陈阿婆拄着拐杖走进来,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剪好的中秋玉兔剪纸。\"岐大夫,给我称点川贝,最近总觉得嗓子眼发紧。\"她看见林,眼睛一亮,\"这不是那个拍视频的姑娘吗?前儿还听见你在巷口喊'家人们点赞',今儿怎么哑了?\"

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处方递给陈阿婆看。陈阿婆眯着眼睛瞅了半,指着木蝴蝶:\"这个好,我年轻时嗓子哑,我娘就用这个泡水给我喝,像蝴蝶翅膀似的,泡在水里会展开呢。\"

岐大夫给陈阿婆称完药,又叮嘱林:\"这几别吃辛辣的,直播时多喝温水,话别太使劲。晚上早点睡,让肺歇口气。\"

林点点头,揣好处方正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岐大夫,我这病会不会传染啊?我团队还有好几个同事也有点咳嗽。\"

\"你这是痰热壅在肺里,又不是时疫,传什么?\"岐大夫摆摆手,\"倒是他们要是也像你这样熬夜贪凉,迟早也得找上门来。回去告诉他们,少吹空调多喝热茶,比什么药都管用。\"

林千恩万谢地走了,徒弟看着她的背影,挠挠头:\"师父,您她这直播行业,费嗓子,就算这次好了,以后会不会再犯啊?\"

岐大夫用鸡毛掸子拂去药柜上的灰尘,慢悠悠地:\"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不过能让她知道,这嗓子就像琴弦,得松紧有度。《素问》里'起居有常,不妄作劳',道理谁都懂,就是做起来难啊。\"

过了五,林又来复诊,这次声音虽然还有点哑,却能听清字句了。她一进门就笑:\"岐大夫,您的药真神!喝到第三副,夜里就不咳了,痰也少了很多。就是薄荷太冲,喝的时候鼻子都通气了。\"

岐大夫让她再伸舌头看看,这次舌苔没那么红了,脉象也平和了些。\"看来痰热去了不少,就是嗓子还有点虚。\"他重新开了方子,把锦灯笼换成了蝉衣和凤凰衣,\"这蝉衣轻浮,能散风热;凤凰衣就是鸡蛋壳里的那层膜,最能养嗓子,给你加进去,让声音早点恢复。\"

林拿着新处方,脚步轻快了不少:\"谢谢您岐大夫!我团队的人都,我这几直播时虽然声音,但粉丝都听着亲切,不像以前那么吵了。\"

岐大夫捋着胡子笑:\"这就对了。治病和话一样,不在声大,在得法。\"

又过了五,林第三次来到岐仁堂,这次声音清亮如初,只是话还带着点心翼翼。她拎着个果篮,非要送给岐大夫:\"您看,全好了!昨试播了半时,一点都不咳,粉丝都我声音比以前还好听。\"

岐大夫摆摆手没收果篮,只是叮嘱:\"好了也别大意,你这职业全靠嗓子,得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它。平时可以用麦冬、玉竹泡水喝,润润嗓子。\"他指了指药柜上的青果,\"没事也可以含颗青果,《本草纲目》里它能'生津液,利咽喉',比那些含片强多了。\"

林连连答应,又问:\"岐大夫,我能不能跟您学几招护嗓子的法子?我想教给团队的同事们。\"

岐大夫想了想,:\"简单得很。话别太急,像吃饭一样,一口一口慢慢;每早上起来,对着窗户深呼吸,把肺里的浊气吐出去;还有,别总想着靠药物,按时吃饭,好好睡觉,比什么都强。\"

这时,徒弟端着刚熬好的药进来,一股淡淡的药香弥漫开来。林闻了闻,忽然笑着:\"岐大夫,我能不能拍个您抓药的视频?就讲讲这些治嗓子的药,让粉丝们也学学养生。\"

岐大夫愣了愣,看向窗外。阳光穿过药柜上的玻璃瓶,在地上投下五颜六色的光斑,像极了林直播间里的彩虹灯。他捋着胡子,慢慢点头:\"可以。不过得清楚,药是死的,人是活的,治病得看缘分,不能瞎用药。\"

林喜出望外,赶紧拿出手机架好。岐大夫走到药柜前,拿起一片木蝴蝶对着镜头:\"各位看官,这东西叫木蝴蝶,也叫千张纸,轻浮如羽,能治喉咙哑......\"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清泉流过石涧,在安静的药铺里悠悠回荡。

巷口的老槐树沙沙作响,落下几片金黄的叶子。林举着手机,忽然觉得,这比直播间里任何虚拟的点赞和礼物,都要来得真切动人。而她自己,也终于明白,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草木,原来藏着这么多让生命重归清亮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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