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那一下微不可查的挪动，在苏清浅极度专注的视野里，被无限放大。
她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那不是石头。
那块与崖壁颜色几乎融为一体、布满苔藓与斑驳痕迹的“岩石”，缓缓地、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一片湿润的青苔从“岩石”表面滑落，露出了下面粗糙的、带着颗粒质感的灰褐色皮肤。紧接着，一道眼缝睁开，露出一颗竖立的、宛如琥珀的冷漠瞳孔。
那瞳孔里没有丝毫情绪，只有一种属于爬行纲生物的、最原始的冰冷与警惕。它静静地，锁定了站在崖壁下方溪流边的苏清浅。
苏清浅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脚后跟踩进冰凉的溪水里，激起一阵寒意，顺着脚踝一路窜上脊背。
一阶妖兽，石蜥蜴。
她曾在宗门的妖兽图谱上见过这种生物的画像。它们是土属性妖兽中最擅长伪装的种类之一，生就能模拟岩石的质感与色泽，趴伏在山岩间，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也极难分辨。它们性情并不暴虐，通常只在自己的领地受到侵犯，或是守护之物被觊觎时，才会发起攻击。
守护之物……
苏清浅的目光，越过那只石蜥蜴庞大而扁平的身体，落在了它身后，那处被它庞大身躯遮掩了一半的岩石凹陷处。
就在那里，一株形似菌盖的灵物，正静静地生长着。
它通体赤红，红得仿佛有鲜血在其中流淌，表面覆盖着一层莹润的光晕，像最上等的红玉髓。菌盖边缘微微卷曲，上面还凝结着几颗被崖壁水汽浸润的水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点点瑰丽的光。一股浓郁而独特的草木清香，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若有若无地飘散开来，仅仅是闻上一口，就让苏清浅感觉自己体内消耗的灵力都恢复了一丝。
血灵芝！
三阶灵药，血灵芝！
找到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方才的惊惧，像一道暖流，瞬间贯穿了她的四肢百骸。为了这株灵药，她欠下巨债，以身犯险，穿越危机四伏的迷雾森林，经历生死一线的搏杀。而现在，它就在眼前，离地不过三米，触手可及。
只要拿到它，卖掉，就能凑够买极阴玉的钱，烛龙的眼睛就有希望了！
这个念头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烧尽了她心中最后一丝退缩。她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逐渐变得灼热而坚定。
“嘶……”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身上陡然升起的强烈意图，那只石蜥蜴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砂纸摩擦的警告声。它扁平的头颅微微抬起，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清浅，身体的肌肉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摆出了一个随时准备弹射扑出的姿态。
它趴伏的位置极为刁钻，正好将那株血灵芝护在身下，任何想要采摘灵芝的举动，都必然会进入它的攻击范围。
苏清浅停在原地，没有再轻举妄动。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评估着眼前的局势。
对手是一阶妖兽石蜥蜴，实力不算顶尖，但它的优势在于那身岩石般的皮肤，防御力惊人。而自己的劣势也很明显，腿上有伤，行动不便，无法进行灵活的闪避。强攻，绝对是下下之策。
“啾！”
一声短促而高亢的鸣叫在她耳边响起。肩头的金乌玖显然也发现列人，它浑身的金色绒毛都炸了起来，像一个毛茸茸的金色刺球。它张开翅膀，对着那只石蜥蜴摆出威吓的姿态，黑豆般的眼睛里满是跃跃欲试的战意，喉咙里发出“咕咕”的低吼，仿佛在“放着我来”。
苏清浅连忙伸出手指，轻轻按了按它的脑袋，示意它稍安勿躁。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自己的裤脚被轻轻蹭了一下。她低下头，只见烛龙不知何时已经从溪水中滑了回来，盘在她的脚边。它那颗的红色蛇首高高昂起，那只完好的独眼冰冷地注视着崖壁上的石蜥蜴，蛇信吞吐的频率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快。
它没有像金乌那样表现出强烈的好斗，但苏清浅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它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蓄势待发的凛冽寒意。
一个在空中蠢蠢欲动，一个在地面静待时机。
而她，站在这两者之间。
一股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她不再是那个孤身一人、只能依靠火把和铁镐在森林里挣扎求生的外门弟子。她的身后，有了可以交付后背的“战友”。
神话图鉴上那邪羁绊激活：战斗时攻击力提升5%”的金字，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或许，这是检验她们这个“临时队”默契的最好机会。
苏清浅的目光重新回到那只石蜥蜴身上，这一次，她的眼神里不再只有觊觎和警惕，更多了几分审视与分析。
石蜥蜴，土属性，防御高，速度相对较慢。它的武器是利爪和强有力的撕咬。弱点……所有妖兽共通的弱点，眼睛。但它的眼睛太了，而且有眼睑保护，想用铁镐或者雷纹石精准命中，难度极大。
更何况，它趴在三米高的崖壁上，自己想要爬上去，必然会空门大开，成为它的活靶子。
必须想办法限制它的行动。
限制……
苏清浅的脑中，灵光一闪。
她看向肩头已经有些不耐烦的金乌，又看了看脚边安静如冰的烛龙。
一个火，一个冰。
金乌的太阳真火，虽然现在还只是“火球”，但温度极高，对付草木或者血肉之躯效果显着。可用来对付这种岩石般的妖兽，恐怕就像拿火去烧石头，除了能把它烤热，很难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但是，它的火光足够耀眼，动静也足够大。
而烛龙的寒气，连二阶毒蜘蛛的甲壳都能冻裂，其威力毋庸置疑。若是能直接命中石蜥蜴的身体……
不。
苏清浅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石蜥蜴的岩石皮肤防御太厚，寒气即便能侵入，效果恐怕也会大打折扣，无法一击制胜。一旦给了它喘息之机，她们将要面对的就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妖兽。
那么，寒气的作用，不应该是攻击，而是……控制。
一个完整的、环环相扣的计划，在她的脑海中迅速成型。
首先，需要一个足够有吸引力的诱饵，将石蜥蜴的注意力从血灵芝和自己身上引开。这个任务，非金乌莫属。
然后，在石蜥蜴被引开注意力的瞬间，需要一个精准而迅捷的控制手段，将它暂时定在原地，为自己创造出攀爬和采药的时间。这个任务，只有烛龙的寒气能够胜任。
最后，由自己完成最关键的一步——采摘血灵芝。
整个计划听起来衣无缝，但每一步都充满了变数。金乌能否成功吸引到石蜥蜴的全部注意力？烛龙的寒气能否精准地命中目标并起到效果？自己又能否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采摘并安全撤离？
任何一个环节出错，后果都不堪设想。
苏清浅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崖壁上湿冷的空气吸入肺中，让她因兴奋而有些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些许。
值得一搏。
她看了一眼那株在昏暗中散发着诱人光泽的血灵芝，眼神中的犹豫被彻底驱散。
她不再迟疑，微微俯下身。
她先是伸出手指，挠了挠金乌的下巴，用极低的声音安抚着这个急于表现的家伙：“玖，等一下听我的指令。看到那只大蜥Gai了吗？用你的火球，去打它的头顶那块岩石，动静越大越好，把它惹毛，但记住，千万不要靠近它。”
金乌歪了歪脑袋，黑豆眼眨了眨，似乎在理解她的话。它没有立刻叫唤，只是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指，喉咙里发出表示明白的“咕”声。
接着，苏清浅的视线转向脚边的烛龙。
与金乌不同，她不需要对烛龙太多。这个家伙的智慧和冷静，远超她的想象。她只是伸出另一只手，食指轻轻点向崖壁上石蜥蜴那几只死死扣进岩石缝隙的、粗壮的爪子。
“那里。”她只了一个字。
烛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缓缓将蛇首点零。那只冰冷的独眼里，清晰地映出了苏清浅的身影，以及她眼中毫不掩饰的信任。
就是这一眼，让苏清浅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她缓缓直起身，握着铁镐的手心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她最后看了一眼崖壁上的石蜥蜴，对方依旧保持着那个防御姿态，像一尊蓄势待发的雕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溪流的哗哗声，水珠的滴答声，还有自己清晰可闻的心跳声，交织成一首名为“战前”的序曲。
苏清浅缓缓抬起手，对着肩头的金乌，做了一个轻轻向上的手势。
战斗，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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