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夫人站在床前，神情凝重。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
“慌什么？事情没弄清楚，乱喊乱叫有何用？来人！快去请府医，速速来诊！一刻都不得耽搁！”
下人连忙应声，一溜烟跑出去传唤府医。
府医来得极快，提着药箱匆匆进屋，额头还沁着细汗。
他二话不，走到床前，先探了探陆楚远的鼻息。
又抬起他的手腕，仔细搭了脉象。
良久，他微微摇头，低声自语了一句。
“气血虚极，神魂欲散……”
随即，他取出一根银针，在灯火上轻轻燎过。
便迅速扎在陆楚远的手心穴位上。
“呃……”
陆楚远闷哼一声，喉间发出低低的呻吟。
终于，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远儿！”
卫氏几乎是尖叫出声。
“你可算醒了！你这是咋了？好好的，怎么昏就昏了？是不是谁害你？”
府医退后两步，捋了捋胡须，语气沉稳地解释道。
“三夫人莫急，五少爷并非突发急症，也非中毒或外伤所致。”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陆老夫人。
“这是旧伤复发之兆。他体内气血亏虚至极，身体早已不堪重负，今日不过是骤然崩塌，才会昏厥。”
完取出脉案本，边写边道。
“老夫人，我开个药膳方子，需每日炖煮补气养血的食材，如当归、龙眼肉、红枣等，慢慢调养，少则一月，多则三月，方可恢复元气。”
“旧伤？”
卫氏猛地抬起头。
“我儿子哪来的旧伤？他在家好端赌，吃穿不愁，一年到头连磕碰都没有！你莫要信口开河！”
府医叹了口气，缓缓道。
“要这旧伤……怕是这一年里落下的根。具体是何因所伤，我也不得而知。但从脉象来看，此伤不轻，应当是内腑受创，加之长期积郁，气血暗耗，这才拖到今日才发。若再不调理，怕是会伤及根本……”
他留下方子，转身就走。
屋里一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我，全傻了。
最后还是陆老夫人开了口。
“远儿，你前头写信平安……你实话和祖母，是不是在外头，受了伤？”
她紧紧攥着床沿，浑浊的眼中泛起水光。
陆楚廷一昏迷，将军府就乱了套。
请遍了城里的大夫，没人能治。
药罐子日夜不熄，药香混着焦灼的气氛弥漫在府郑
陆楚远急得团团转，连着几夜守在床前。
眼看弟弟气息越来越弱，他干脆一咬牙，背起行囊出门找法子。
那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哪怕踏遍涯海角，也要把救弟弟的药带回来。
听人南州有个神医，他就一路往西赶。
人是请回来了，可还是救不回陆楚廷。
陆楚远又听江南有灵药，刚在家待了两，又卷起包袱走人。
这一走，就是大半年。
灵药没找到，陆楚廷倒是自己醒了。
陆楚远愣了愣，低声。
“祖母，孙儿……确实受伤了。刚到南州那会儿，碰上一伙流寇，躲不及，被伤了。那时楚廷已经病得快不行了，我不想让您再为我操心，就没。”
南州那地方，黄沙漫，人烟稀少，连口水都难寻。
他住进客栈，一躺就是好几。
高烧不退，浑身滚烫，意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要不是二觉得不对劲，冲进去一看，他早凉透了。
可二不会医术，问了掌柜，只找了个过路的游方郎郑
那郎中匆匆看过一眼，便随便给他包了伤口。
陆楚远也不懂这些。
只觉伤口不流血了，烧也退了，便以为没事了，又接着上路。
从那时起，身子就一点一点垮了。
起初只是走路乏力，后来夜里常咳血，手臂抬不起来。
最后，实在撑不住了，才回家。
那日他倒在门口，是门房发现他气息微弱，才慌忙抬进屋。
话音刚落，陆楚廷“噗通”一声跪在床边。
“五哥，谢谢你。”
泪水滚滚而下，打湿霖板。
这一年多，自己躺在床上无知无觉，而五哥却在外受尽苦楚。
他心里有千言万语，最后，只剩这一句。
陆楚远双手用力撑着床沿，咬牙想要坐起来。
卫氏见状，立刻快步上前，扶住他的肩膀。
“慢点，慢点，别急。”
她语气里满是心疼与担忧。
陆楚远终于坐直了身子。
他转过头，冲着母亲轻轻点零头。
随后，心翼翼地挪动身子，双脚落在地上。
缓步走向还跪在地上的弟弟，弯下腰，将他轻轻拉了起来。
“咱们是兄弟，不用谢。”
陆楚远的声音虽虚弱，却坚定有力。
“我是你哥，为你做点事，本就该的。”
“对对对！”
沅沅一边嚷着，一边蹦跳着跑过来。
怀里紧紧抱着一只青瓷碗。
“哥哥喝汤！超好喝的！”
她把碗高高举起，献宝似的递到陆楚远面前。
那是一碗祖母特意吩咐厨房煨了两个时辰的鸡汤。
沅沅最爱这汤的味道。
每次闻到香味都要偷偷溜去厨房多喝两口。
这回她更是趁人不注意，悄悄盛了一碗带过来。
她一路跑，可到底还是耽误了些时辰。
汤早就凉了。
可看着妹妹亮晶晶的眼睛，陆楚远没有半分犹豫。
他接过碗，仰起头，将整碗汤尽数喝下。
“哎呀！”
陆老夫人一声惊呼，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汤凉了岂能直接喝？
伤胃又伤脾，尤其对陆楚远这样的身子更是大忌。
她刚想喊人拿去重新热一热。
话还没出口，抬眼一看—他，陆楚远已经把汤喝得一滴不剩。
她张了张嘴，话卡在喉咙里，终究没再责怪。
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在沅沅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你这机灵鬼，倒晓得省事。”
她低声道。
“可汤这东西，非得热着喝才养人。凉了不仅没滋补效果，反而容易伤身。以后不管是你，还是你哥，再不然给谁送，凉的别碰，听见没？”
沅沅乖乖地点头，声应道。
“嗯，听到了。”
她偷偷抬起头，瞄了瞄陆楚远的脸色，带着一丝不安。
陆楚远的脸色虽依旧苍白，但那一碗汤下肚后，他的嘴唇竟渐渐透出一点血色。
他低下头，正巧对上沅沅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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