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城的生活,像一首舒缓的轻音乐,与江城那种急促激昂的交响乐截然不同。在这里,时间仿佛被海风吹慢了流速。叶凡也逐渐适应了这种节奏,并将自己那沉默而固执的守护,融入了这看似平凡的日常里。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清晨跑步时那克制的点头之交。一种更深的渴望,一种想要参与她生活、哪怕只是最微不足道角落的冲动,驱使着他采取了新的行动。他开始尝试用更具体、更“邻居”的方式,去靠近她那片记忆的荒原。
契机源于一次社区组织的烘焙分享活动。叶凡本对这类活动毫无兴趣,但鬼使神差地,他报名参加了。或许,是因为他偶然听到她和楼下便利店老板娘聊时,提起过怀念江城某家老字号面包房的俄式列巴。他记得那家店,记得她曾经很喜欢那扎实口感和浓郁的麦香。
他在自己那间冷冰冰的、从未认真使用过的厨房里,对照着找来的配方,开始了无数次失败尝试。面粉飞扬,酵母失控,烤焦的面包块堆满了垃圾桶。陈默若是在场,恐怕会惊掉下巴——那个在资本市场上翻云覆雨的叶主席,此刻正对着一个面团眉头紧锁,如同面对最复杂的金融模型。
终于,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尝试后,烤箱“叮”的一声,取出的列巴呈现出完美的深棕色,外壳硬脆,敲击时有空响。他心地切片,内部组织湿润绵密,散发着纯粹的麦香和淡淡的啤酒花(配方所需)气息。他尝了一口,味道竟有七八分相似。
第二清晨,他没有去跑步。在她通常取完晨报回到公寓后不久,他拎着一个素雅的棉麻布餐袋,站在了她的门前。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比他第一次进行数亿并购谈判时还要紧张。他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猫眼暗了一下。门被打开一条缝,林晚晴带着些许警惕和疑惑的脸出现在门后。她穿着居家的棉质长裙,头发松松挽着,脸上还带着刚起床不久的惺忪。
“叶……先生?”她有些不确定地称呼道。对于这个沉默寡言、却总在不经意间出现的“前夫兼邻居”,她的感觉一直很复杂。
叶凡举了举手中的餐袋,努力让表情看起来自然随意:“早上好。社区烘焙活动,做多了些。是俄式列巴,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只有他自己知道,握着餐袋带子的指尖有些发凉。
林晚晴的目光落在那个看起来质朴温暖的餐袋上,犹豫了一下。空气中似乎隐约飘来一丝熟悉的、勾起遥远回忆的麦香。她最终还是打开了门,接过餐袋:“谢谢……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他立刻,目光飞快地在她脸上掠过,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类似怀念的情绪,心中微微一颤。“你……喜欢就好。”他补充道,然后像是完成了一个重大任务,迅速而礼貌地点点头,“不打扰了。”
他转身离开,步伐稳定,直到走进电梯,才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
从那以后,送面包成了某种固定的仪式。有时是列巴,有时是他新学会的、烤得恰到好处的可颂,或者添加了坚果的全麦包。他从不频繁,三五一次,借口总是“做多了”、“朋友送的吃不完”。每一次,他都只送到门口,交谈不超过三句,绝不逗留。
除了面包,他还将守护延伸到了她门口那片的、原本有些荒芜的入户花园。
一个周末的早晨,林晚晴推开门,发现那个沉默的邻居正挽着袖子,戴着一副粗布手套,在她的花园里忙碌。他身边放着新买的营养土、花肥和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绿植幼苗。
“叶先生,你这是……?”她有些愕然。
叶凡闻声抬起头,额角有细密的汗珠。阳光透过楼宇间的缝隙落在他身上,让他冷峻的侧脸线条柔和了些许。“看到这些土有点板结,”他指了指花圃,语气依旧是那种平淡的陈述,“刚好有空,顺手弄一下。这些植物耐阴好养,适合这里的光照。”
他解释得合情合理,仿佛这只是任何一个热心邻居都会做的事情。
林晚晴看着他已经翻松的土壤,和那些被心安置好的嫩绿植株,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她确实不擅长打理这些,之前的花园也的确显得有些凋敝。
“那……谢谢你了。”她只能再次道谢。
叶凡摇摇头,继续低头忙碌,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商业巨擘。他修剪掉枯枝,松土,施肥,将新的植株栽种下去,浇水……整个过程安静而专注。
林晚晴站在门口,看着这个曾经在商界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像个园丁一样,在她门前这一方土地上细致劳作。阳光勾勒出他认真的轮廓,有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海风吹来,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混同着他身上淡淡的、像是松木一样干净的味道。
一种莫名的、微弱的暖流,在她空洞的心田里,悄然滑过。这种感觉很陌生,却不让人讨厌。
此后的日子里,她门前的花园渐渐变得生机盎然。绿植茁壮成长,他甚至不知从哪里移来了几株正在孕育花苞的风信子。他依旧沉默,依旧保持着距离,但那些悄然出现在门口的新鲜面包,和这片日益葱茏的花园,却像无声的语言,在这位失忆的女人周围,构建起一个温暖而安全的结界。
叶凡通过这些最日常、最质朴的方式,心翼翼地传递着他的关心。他不敢奢求她的记忆恢复,只希望在这些细微的温暖里,她能感受到一丝被守护的安稳,能在这座面朝大海的房子里,获得片刻真正的宁静。
对他而言,能这样以“邻居”的身份,为她烤一个面包,修一修枝叶,看着她的生活一点点步入正轨,便是这漫长赎罪与守望中,所能触摸到的、最真实的慰藉。这日常的温暖,于他,已是暗夜中唯一的光。
喜欢晴空与围城请大家收藏:(m.rcxsw.com)晴空与围城日晨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