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王锋的脑袋里像是有几千只马蜂在同时振翅。
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疼痛。
仿佛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过，然后又被丢进了绞肉机。
“呃……”
他想呻吟，但喉咙里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哑抽气。
意识，正从无边的黑暗中一点点被拖拽回来。
他闻到了。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霸道地钻进了他的鼻腔。
是硝烟、血腥、泥土和烤肉的焦臭味。
“活着……”
这个念头，如同火星燎原，瞬间点燃了他混沌的思维。
王锋猛地睁开了眼睛！
世界是颠倒的。
灰蒙蒙的空被浓烟割裂，几只乌鸦在远处盘旋，发出刺耳的呱噪。
“张哥？”
他的嘴唇蠕动着，发出了一个干涩的音节。
他发现自己正被“压”着。
压住他的是一具冰冷的、僵硬的身体。
是排长张大山。
张大山那双总是瞪得像铜铃的眼睛，此刻正空洞地望着空。他的胸口是一个碗口大的血洞，里面的内脏都已凝固。
“不……”
王锋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动了动。
“哗啦……”
他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坑”里，一个由尸体堆积而成的“坑”。
他的左边是李二牛，那个刚满十七、还嚷嚷着要娶“洋学生”的伙子。他的半个脑袋不见了，白色的脑浆和黑色的泥土混在一起。
他的右边是赵三，那个最爱吹牛的老兵油子。他的刺刀还插在一个鬼子的喉咙里，两人扭抱在一起，早已没了声息。
全排……
王锋的脑子“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全排，三十六口人，全没了！
“啊……”
一股锥心刺骨的悲恸和愤怒让他几欲疯狂。
但他没有喊出来。
因为他听到了。
在“嗡嗡”的耳鸣声之外，传来了一种更让他毛骨悚然的声音。
“サッサと片付けろ！(快点收拾！)”
“弾薬を确保！(确保弹药！)”
日语！
王锋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
鬼子！
他猛地转头，透过尸体的缝隙看去。
不远处，就在他们死守的战壕上，几个穿着土黄色军服、屁股后面挂着“屁帘”的鬼子兵，正耀武扬威地来回走动。
阵地……失守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刀，刺穿了王锋的胸膛。
他们全排的牺牲，白费了！
“砰！”
一声突兀的枪响。
王锋浑身一颤，本能地缩紧了身体。
“まだ息があるぞ！(这个还有气！)”
一个鬼子兵吹了声口哨。
“砰！”
又是一枪。
王锋的牙齿开始打颤。
“清扫战场……”
他明白了。
鬼子在“补刀”！
他必须立刻离开！
王锋用尽全力，想推开压在身上的张大山。
“呃！”
一股钻心的剧痛从左腿传来！
他低头。
他的左腿被一块锋利的弹片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冒，已经染红了他身下的泥土。
他受伤了！
“妈的……”
王锋咬碎了牙。
他环顾四周。
他的那支“汉阳造”就在手边。他一把抓过！
枪托已经断裂。
他下意识地去摸弹药带。
空的！
子弹早在最后一波冲锋中打光了！
“该死！”
王锋的心一点点沉入了谷底。
重伤。
没有子弹。
四面皆担
这是绝境！
“沙……沙……”
脚步声，夹杂着日语的咒骂声，由远及近。
“こっちだ！(这边！)”
“死体の山だ、気をつけろ。(一堆尸体，心点。)”
王锋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
他甚至能闻到那股独有的、劣质烟草的臭味。
来了！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放松全身的肌肉，任由鲜血和泥土掩盖自己的气息。
他成了一具“尸体”。
“沙。”
脚步声停在了他面前。
王锋能感觉到，有三道目光正在这堆尸体上扫视。
“ひどいな。(真惨啊。)”一个鬼子兵似乎在感叹。
“支那兵め。(该死的支那兵。)”另一个在咒骂。
“ガチャ。”
是三八大盖拉动枪栓的声音。
“一人ずつ确认しろ。(一个个确认。)”一个似乎是伍长的人，冷冷地下令。
王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能感觉到，一双军靴踩在了旁边赵三的尸体上。
“噗嗤！”
是刺刀入肉的声音。
赵三的尸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死んでる。(死了。)”
那个鬼子兵拔出了刺刀。
“噗嗤！”
他又刺向了李二牛。
王锋的眼皮在疯狂跳动。
他不敢动。
他知道，只要他流露出半点生机，下一秒他就会被刺成马蜂窝。
军靴踩在了压住他的张大山身上。
“こいつはデカいな。(这家伙块头真大。)”
那个鬼子兵似乎笑了一下。
王锋能感觉到，那股带着血腥味和烟臭味的气息就在他的脸颊上方。
那个鬼子正低头俯视着他！
“ん？(嗯？)”
那个鬼子似乎发现了什么。
王锋的心瞬间冻结了！
“どうした？(怎么了？)”伍长问。
“伍长、こいつ……(伍长，这家伙……)”
那个鬼子兵伸出手，似乎想扒开张大山，看看下面的王锋。
“生きてるみたいだ。(好像还活着。)”
“杀せ。(杀了他。)”伍长不耐烦地。
“哈伊！”
王锋猛地睁开了眼！
他看到了！
一双狰狞的、带着戏谑的眼睛正在上方盯着他！
那个鬼子兵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口黄牙。
他举起了手中的三八大盖，那闪烁着寒光的刺刀，对准了王锋的眼睛，猛地刺下！
死亡的阴影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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