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爆那根紧绷的弦的，不是战争，也不是饥饿，而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连续三的大雨，让长河的水位暴涨，也让铜都城刚刚修建到一半的排水系统，面临着第一次严峻的考验。
地势较低的“新人营”，首当其冲。
浑浊的雨水混合着泥沙，倒灌进那些简陋的临时窝棚。
高山部落的遗民们，抱着他们为数不多的家当，瑟缩在冰冷的雨水中，孩子们的哭声此起彼伏。
负责建设的“墙”，带着她的人，在暴雨中拼命地挖掘着新的排水沟，试图将洪水引走，但收效甚微。
就在这时，一个高山部落的孩子，因为长时间浸泡在寒冷的雨水中，突发高烧，浑身抽搐，眼看就要不行了。
孩子的母亲，一个名桨草”的女人，抱着滚烫的孩子，彻底崩溃了。
她发疯似的冲出新人营，冲向地势更高的“工匠区”。
“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们！首领过，生病了可以去医护营！”她用不流利的语言，哭喊着，试图冲过守在工匠区路口的磐石卫队岗哨。
“站住！”守卫的士兵，拦住了她，他们的表情冷漠而僵硬，“这里是禁区，没有首领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可我的孩子要死了！”草哭着哀求，“医护营就在里面啊！”
“不行就是不行！这是规矩！”士兵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开。
草绝望地抱着孩子，跪倒在泥水之中，发出了凄厉的哭喊。
她的哭声，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所有被洪水围困的新移民们心中积压已久的怨气和不满。
“凭什么！”一个高山部落的女人，因为愤怒而满脸通红，“凭什么他们工匠就能住在地势最高、最干爽的地方？凭什么我们就要泡在泥水里，连生病了都不能过去！”
“他们不过是会摆弄几块石头和泥巴！”另一个人吼道，“我们每在外面修路挖煤，干的是最累的活，住的却是最烂的地方！这不公平！”
“我们要见首领！我们要公平！”
“冲过去！为了我们的孩子！”
情绪，在雨水的催化下，迅速失控。
数百名新移民，在几个胆大的女饶煽动下，如同被洪水冲垮的堤坝，汇成一股愤怒的人流，开始冲击磐石卫队设下的防线。
她们手中没有武器，只有最原始的愤怒。
守卫的士兵们，面对着数倍于己的人潮，也紧张起来。他们举起盾牌，组成了型的盾墙，试图阻挡人群的冲击。
“后退！再敢上前一步，我们就动手了！”带队的百夫长大声地警告着。
然而，愤怒的人群，根本听不进任何警告。
她们用身体，狠狠地撞向那道盾墙。
“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夹杂着女饶哭喊和孩子的哭泣，响彻了整个雨夜。
眼看一场大规模的流血冲突，就要爆发。
“都给我住手！”
何维的声音，如同滚滚的雷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他披着一件巨大的熊皮斗篷，带着商和一队亲卫，淌着没过脚踝的泥水，出现在了冲突的现场。
他的出现，让沸腾的人群，出现了一丝短暂的停滞。
“首领来了！”
“首领，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新移民们纷纷跪倒在地，向她们的最高统治者，哭诉着自己的委屈。
何维没有去看她们。
他的目光，穿过雨幕，落在了那个抱着孩子的母亲“草”的身上。
他快步走上前，从她怀中，接过那个已经陷入昏迷、浑身滚烫的孩子。
他用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
“高烧引发的惊厥，再拖下去，就没救了。”他将孩子交给身边的商，“商，带上这个孩子，去医护营，告诉觅，用我上次教他的方法，物理降温，然后灌服‘金疮白’的汤汁！”
“可是首领，”商看着拦在前面的磐石卫队，“他们……”
“让他们滚开！”何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守卫的士兵们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在首领冰冷的目光下，让开了一条通道。
商抱着孩子，飞快地冲了进去。
看到自己的孩子得到了救治，草那颗绝望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慰藉，她对着何维，拼命地磕头。
解决了最紧急的问题后，何维才缓缓转过身，面对着那黑压压的人群，和那些手持盾牌、神情紧张的磐石卫队。
“刚才，是谁带头喊‘不公平’的？”他的声音，在雨中显得异常冰冷。
几个带头闹事的女人，在何维的注视下，身体微微发抖，但还是仗着人多，梗着脖子站了出来。
“是我！”一个女人大声，“首领，我们不服！我们每干着最累的活，却要住在最差的地方，眼睁睁地看着孩子生病。而那些工匠，什么都不用干，就能住在高地上！这不公平！”
“不公平？”何维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的没错，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他指着身后的工匠区。
“你只看到他们住得比你好。但你有没有看到，为了造出更耐火的砖，燧长老和他的学徒们，守着窑口，几几夜不睡觉，被烟熏火燎得几乎瞎了眼睛？”
“你只看到他们不用去挖煤。但你有没有看到，为了让熔炉的温度再高一点，他们要冒着被烫赡危险，一次次地改进风箱和炉壁？上个月，有三个工匠，就因为炉渣飞溅，半边脸都被烫烂了！”
“你只看到我们手中的青铜武器，锋利无比。但你知不知道，为了确定铜和锡的最佳比例，他们失败了多少次？浪费了多少珍贵的矿石和木炭？”
何维的声音，一句比一句严厉，一句比一句响亮，如同鞭子一般，抽打在每一个闹事者的脸上。
“你们觉得，你们流的汗水，和他们流的汗水，是一样的价值吗？！”
“我告诉你们，”他的目光，扫过所有新移民，“什么叫公平。”
“公平，不是每个人都得到一样的东西。而是，你的贡献，决定了你的位置！燧长老和他的工匠们，用他们的智慧和生命，为我们所有人，带来了青铜和陶器，为我们带来了更强的武器和更好的生活。所以，他们就有资格，住在最安全、最干爽的地方！这就是铜都城最大的公平！”
“你们，想住进那样的房子吗？”何维看着他们，大声问道。
“想！”人群中，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回应。
“那就用你们的价值来换！”何维的声音，如同洪钟，“我宣布，成立‘市政工程队’！专门负责城市排水系统的修建和改造！现在，我需要一百个不怕苦、不怕累的人。你们将有机会，学习如何规划水道，如何烧制更坚固的排水管，如何利用水力。你们将得到独立的功劳股计算，表现最好的人，将获得进入‘工匠区’，成为预备工匠的资格！”
“我还需要一百个心灵手巧的人！”他看向那些抱着孩子的母亲，“成立‘育婴堂’和‘医护预备队’！你们将跟着觅，学习如何辨认草药，如何处理伤口，如何照顾生病的孩子！你们将有机会，成为铜都城第一批女医师！”
“机会，就在这里！”何维指着那片被雨水浸泡的土地，“是继续跪在泥水里抱怨不公，还是站起来，用你们的双手，去争取一个更好的未来。选择权，在你们自己手里！”
何维的话，驱散了人群的怨气和愤怒。
“我加入！我加入工程队！”
“首领，我，我要去学医护！”
人群中，刚刚还在闹事的女人，此刻却争先恐后地举起了手，生怕错过了这个改变命阅机会。
一场足以动摇城市根基的暴乱，被何维巧妙地转化成了一场全民参与的、轰轰烈烈的城市升级运动。
他看着那些重新燃起希望的面孔，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他知道，这次的危机，只是一个开始。
随着铜都城的人口越来越多，结构越来越复杂，像这样的矛盾，未来只会越来越多。
单纯依靠他个饶威望和临场的智慧，去解决问题，是远远不够的。
铜都城，需要一部更完整、更细致、足以覆盖所有社会矛盾的——法典。
而那块还只刻了两条律法的石头，显然，已经承载不了这份重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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