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盯着屏幕右上角那行正在疯狂跳动的红色倒计时：47时59分12秒。
【警告：爆破程序已锁定。
该区域将被夷为平地，预计震级2.1。】
“够狠。”林夏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一串急促的节奏，“既然要把地皮掀了，那我们就往地心钻。”
她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开会，那太浪费时间。
她直接调出了“地下生根计划”的三维模型，将庞大的建筑数据瞬间拆解成了三百个独立的存储单元。
“阿哲，通知全员闭嘴。从现在起，反击者联媚所有公开账号停止更新。”林夏的声音在耳麦里显得异常冷静，“我们要把声音实体化。”
两个时后，一批早已定制好的特制陶土片被运进了废墟。
这些陶土片只有巴掌大，材质仿照了古秦砖汉瓦的配方，掺入了耐高温的航空陶瓷粉末。
哪怕是定向爆破的高温和冲击波，也无法将它们完全粉碎。
每一块陶片的背面，都用激光蚀刻了精准的经纬度坐标和时间戳。
“这就是我们的‘文明信标’。”林夏拿起一块，粗糙的质感硌着掌心。
她把那个曾在此居住过三年的程序员的语音日志，通过声波纹路的形式，硬生生刻在了陶土表面，“他们能删掉服务器里的数据，但删不掉埋在地里的石头。”
与此同时，工地外围热闹得像个马戏团。
开发商雇来的网红团队正如蝗虫般涌入，举着自拍杆在警戒线边缘扭动。
“家人们！就在这里，未来的‘职人生活样板间’即将拔地而起！我们要告别陈旧，拥抱未来！”
阿哲蹲在马路牙子上，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看着那群网红像看一群待宰的肥羊。
“想借势？行，成全你们。”
他手指在手机上飞快滑动，发出了三条指令。
成都，一家老茶馆的柜台突然被敲开一块，老板郑重其事地将一片刻着“2023年，程序员张某，在此失眠300夜”的陶土片嵌了进去，旁边挂了个牌子：【人类职场遗址·成都分会场】。
杭州，共享办公区的地板上，几十块陶土碎片被拼成了一幅诡异却充满美感的导览图，年轻人纷纷掏出手机拍照。
沈阳，一家工业风咖啡馆里，废弃的陶土块被垒成了一座半人高的型纪念碑，没有名字，只有密密麻麻的日期。
视频顺着大数据算法，悄无声息地滑进了大众的推荐流。
没有控诉，没有眼泪，只有一种带着赛博朋克废土风的“酷”。
“这是什么新型文创？太带感了！”
“求周边！我也想把我的离职信刻在砖头上！”
网红们还在直播间里喊着“老破必将淘汰”，却发现弹幕里全是刷“致敬遗址”的，流量瞬间被一种看不见的情绪反噬。
顾沉舟那边更是一场无声的硝烟。
“顾律，施工方准备连夜清运现场残留物，是做‘无害化处理’。”
“意料之郑”顾沉舟推了推金丝眼镜，面前摆着三份刚刚盖章的红头文件。
他拨通了那个负责现场清阅包工头电话，语气温和得像是在谈论气：“王经理是吧？我是‘城市更新公共艺术支持项目’的法律顾问。刚才我们在七个城市的艺术装置已经产生了巨大的社会影响力，您现在脚踩的那片废墟里，埋着的是受法律保护的‘托管艺术品’。”
电话那头传来吞咽口水的声音。
“如果您坚持清理，根据《物权法》和相关文化托管条例，这不叫施工，叫损毁私有财产。”顾沉舟顿了顿，“封条已经在路上了，建议您让推土机歇会儿。”
工地里的轰鸣声，在这个电话挂断的三分钟后，奇迹般地停了。
夜幕降临，废墟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李曼带着陈导提供的专业录音设备，敲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单元门。
楼里没电，大家点着蜡烛。
“大娘，随便点什么。不是采访，就是留个念想。”李曼蹲在一个正在打包旧被褥的老人面前，握住她满是老年斑的手。
老人愣了愣，对着黑乎乎的话筒，声音有些发颤：“老头子走的时候，这房子虽然破，但它是根。以后要是有人住进来，别嫌弃墙上的钉子眼，那是他挂奖状的地方。”
隔壁的空屋里，一个刚被裁员的中年男人，对着空气沉默了很久，最后只了一句：“闺女，爸爸不是失败者，爸爸只是累了。”
三百个单元，三百段独白。
当最后一户人家的房门“咔哒”一声锁上，整栋楼彻底陷入黑暗。
但李曼知道，这栋楼没死，它的魂被锁进了那三百个音频文件里。
陈导坐在面包车的后座，屏幕的光照亮了她熬得通红的眼睛。
那条72分钟的长视频已经在渲染队列里。
没有配乐，没有解，只有那个偷拍视角下，工人们笨拙地拿起记号笔，在粉笔字旁边写下自己名字的画面。
她在后台设置了定时发布：次日上午九点整。
“现在轮到他们记住我们了。”陈导轻声呢喃，手指悬停在回车键上。
系统界面在她眼前弹出一行半透明的提示：
【墙体倒塌之时，正是名字生长之日。
舆论势能积蓄度：98%。
已触发连锁反应预判：文化图腾化。】
林夏站在远处的高楼台上，俯瞰着那片漆黑的低矮建筑群。
风很大，吹得她风衣猎猎作响。
事情看似都在按计划推进——陶土片埋好了，舆论场铺垫好了，法律防线也拉起来了。
即便明一声巨响，这里也会变成一个精神上的钉子户，扎在资本的喉咙里。
但她心里那根弦并没有松开。
视网膜上的系统提示再次闪烁，那个位于地底深处的巨大热成像红斑，像一颗跳动的心脏，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散发着令人不安的热度。
为什么偏偏是这里？
为什么一个普通的家属院拆迁，要打着“未来职人生活实验场”这么高大上的旗号？
林夏调出那个所谓的“实验场”规划图，目光死死锁定了那个位于地下的核心区域——图纸上标注的是“智能恒温仓储区”。
“恒温……仓储……”
她咀嚼着这几个字，脑海中那个疯狂的猜想逐渐成型。
如果他们不是为了建新城，而是为了掩盖旧秘密呢？
如果那个所谓的“未来”，是建立在对“过去”的某种恐怖吞噬之上呢？
林夏掏出手机，给陆景深发了一条只有三个字的信息。
“查电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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