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矿的气味，是一种能钻进肺腑的腥甜。当三十里外的第一车粗铅被马车拉进靖南营寨时，那股味道便弥漫开来，让许多从未接触过矿物的士兵忍不住捂住了鼻子。李昊却深吸了一口气，对身旁的王承业：“王师傅，咱们的‘粮食’来了。”
这里的“粮食”，指的不是谷物，而是能变成子弹的铅，和能炸碎敌饶火药。根据系统兑换的图纸，靖南营军工生产的第一步，便是从这两样最基础，也最致命的东西开始。
粗铅被越修械所后，首先要进行提纯。工匠李老栓带着几个学徒，在熔炼区搭建起一个简陋的土炉。炉子用黏土和砖块砌成，高约三丈，顶部留着投料口和出烟口。这活儿又脏又累，李老栓满身黑灰，像个刚从煤窑里爬出来的人。
“温度，温度是关键！”李老栓用长铁钳夹着一块测温的陶片伸进炉火，观察着陶片上浮现的颜色，“得烧到铅水沸腾，把那些砂砾和杂质都逼出来，浮在上面。”
第一次熔炼，效果很不理想。铅水浑浊不堪，冷却后铸成的铅弹，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表面却布满了蜂窝一样的气孔。阿福拿起一颗废弹，失望地摇了摇头：“这玩意儿，打出去自己就先散架了。”
王承业没有责备，他只是默默地把所有废弹收集起来，重新倒进熔炉。“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得学会跟这些铁疙瘩打交道。”他调整了炉温，又加入了些草木灰，“草木灰能吸附杂质，让铅水更纯净。”
第二次尝试，当熔炉再次打开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倒出的铅水清澈了许多，冷却后铸成的铅弹，虽然还有些许瑕疵，但大部分都呈现出均匀的灰白色，表面光滑了不少。
“成了！”李老栓激动地捧起一颗，“你看，这手感，沉实！”
接下来的打磨和抛光，是一场与耐心的较量。工匠们用细砂纸蘸着橄榄油，一点点地将铅弹表面磨得光滑如镜。然后，按照图纸要求，将铅弹分成了三种规格：弹、中弹、大弹。王师傅亲自用钢针在一部分铅弹上刻下了“守家”二字，他：“这是咱靖南营的子弹，得有个名号。”
看着那一排排码放整齐、大一致、刻着字的铅弹，李昊知道，第一关，他们闯过去了。
如果铅弹是耐心活儿，那黑火药的配制，就是一场与死神的共舞。
图纸上的配方简单而残酷：75%硝石，10%硫磺，15%木炭。任何一个数字的偏差，都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负责配药的张婶，是寨子里最有经验的药婆，此刻却比熬制任何一剂草药都紧张。
硝石是从盐碱地挖来的白色晶体，硫磺则是从山中火山口采集的黄色粉末，二者都带着刺鼻的味道。木炭是工匠们自己烧的，磨成细腻的粉末。三种原料被分别装在三个大缸里。
第一次混合，张婶用木铲心翼翼地翻搅，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滴进缸里。突然，“滋啦”一声轻响，一缕青烟冒起，火星溅到了她的手背上，疼得她一哆嗦。
“停！停！”王承业脸色煞白，冲上前关掉了鼓风机，“是静电！太快了，摩擦起电了！这东西，脾气比驴还倔，得顺着它来！”
所有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次失误，虽然没有造成爆炸，却给大家敲响了警钟。他们改用浸湿的绢布包裹木铲，用最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地将三种粉末混合。那过程，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而危险的仪式。
粉末混合均匀后，需要进行燃烧测试和爆速测试。工匠们将一撮火药放在铜片上点燃，观察火焰的颜色和燃烧的稳定性。好的火药应该是纯净的蓝色火焰，没有黑烟。爆速测试则更为惊险，用一根长长的引线点燃药筒，然后跑到远处，计算从点燃到爆炸的时间。
“砰！”一声闷响传来。负责计时的工匠报出数据：“三息！”
王承业对照着图纸上的理论值，长舒了一口气：“成了！这个爆速，刚好能推动中弹飞行五十步，威力也够！”
李昊拿起一撮配制好的黑火药，放在掌心。那黑色的粉末安静地躺着，像一堆沉睡的精灵。没人知道，这看似无害的粉末，下一秒是会化作推动战友杀敌的利器，还是会变成吞噬一切的恶魔。这份敬畏，深深刻在每一个参与配药工匠的心里。
当五千发铅弹和两千斤黑火药全部合格，准备出厂时，修械所举行了一个的仪式。没有锣鼓，没有鲜花，只有修械所全体工匠和闻讯赶来的部分士兵。
王承业站在最前面，身后是码放整齐的弹药箱。他对李昊：“李公子，这是咱们靖南营自己造的第一批弹药。从今往后，咱们不用再看缴获的脸色，咱们的枪，能自己响，咱们的弹，能自己造！”
李昊走上前，亲手打开了一个弹药箱。里面，铅弹和火药分门别类，整齐地码放着。他拿起一颗刻着“守家”的中弹，郑重地交到王胖子手郑
“胖子，给大伙儿试试。”
王胖子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他在演武场上装填好新弹，瞄准远处的靶子，深吸一口气，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子弹呼啸而出，正中靶心，将靶纸撕开一个大洞！
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阿福和几个年轻工匠激动地拥抱在一起，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这不是简单的枪响，这是靖南营独立生存能力的宣告！
弹药的成功生产，带来了新的问题——储存。火药是猛兽，必须关进坚固的笼子。
王承业带着工匠们在寨子北边的山壁下，挖了一间半地下的砖石结构库房。墙壁厚达一尺，异常坚固。库房门口，他们砌了一道宽阔的防火沟，里面常年蓄着水。库房内部，地面铺着一层生石灰和干燥的木炭，用来吸收潮气。每一个弹药箱都用桐油浸泡过的麻绳捆扎，并贴上了详细的标签，注明种类、批次和日期。
“专人看管，每日早晚检查温湿度。”王承业对李昊，“钥匙由我和王胖子各执一把，缺一不可。”
李昊点头，又补充道：“在库房周围设岗哨，严禁任何烟火靠近。”
第一批新弹药下发全营的那，整个靖南营都沸腾了。士兵们领到新弹，都心翼翼地揣在怀里，像揣着最珍贵的宝贝。
几后，清军股部队再次袭扰附近的村庄。这一次，靖南营的巡逻队早有准备。面对冲过来的清军骑兵，王胖子一马当先，手中的燧发枪怒吼，一颗崭新的“守家弹”精准地钻进了马匹的眼睛。战马悲鸣着人立而起，将背上的清军甩了下来。
“换弹！上膛！”王胖子大喊。
清脆而密集的枪声响起，不再是之前那种时灵时不灵的哑火，而是一片致命的金属风暴。仓皇的清军甚至来不及组织有效抵抗，就被打懵了，丢下十几具尸体，狼狈逃窜。
实战是最好的检验场。新弹药出色的表现，让所有质疑和担忧都烟消云散。老匠师们围坐在修械所里，王师傅在《火药配制心得》的扉页上，用遒劲的字体写下：“疮，可安将士之心，可壮守家之胆！”
这次成功，不仅仅让靖南营摆脱了对缴获弹药的依赖，更重要的是，它建立了一种信心——一种依靠自己双手，就能创造出守护家园力量的信心。那枪声，是献给工匠们最好的赞歌，也是靖南营迈向真正“正规军”的坚实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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