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林九一行人回到庇护所。
车还没停稳，王胖子就摇下车窗，探出头对着院子里喊：“都出来搭把手！九哥回来了！”
院子里立刻涌出十几个人——有749局的技术员，有沈家派来的保镖，还有几个自愿留下来帮忙的赊刀人信众。看到林九被沈兰心搀扶着下车，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九的样子...变了。
最明显的是左眼，纯黑的眼白和暗红的瞳孔，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妖异的光。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但左半边身体——之前几乎坏死的部分——现在却透着一种不正常的红润，像是刚跑完马拉松的运动员。
更诡异的是，他身上散发出的“气”。
普通人可能感觉不到，但稍微有点道行的人都能看出来：林九周围的气场，像是冰与火在交织。一边是温暖的金色愿力，另一边是冰冷的黑色怨气。两股力量在他体内达成了一种危险的平衡，像两颗不同转速的齿轮勉强咬合在一起。
“林先生，您这是...”技术员张心翼翼地问。
“出零意外，不过暂时死不了。”林九摆摆手，挣脱沈兰心的搀扶，自己站直，“先告诉我，我离开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什么？”
一群人簇拥着他走进屋。
客厅的大屏幕上，正分屏播放着十几个新闻频道。字幕滚动，画面切换，每一条消息都透着不寻常：
“日本富士山突发‘无源地震’，震级3.2，无人员伤亡...”
“英国伦敦大本钟午夜突然停摆，钟楼内传出不明声响...”
“美国黄石公园地热异常，多处喷泉温度骤升...”
“我国西南地区多地报告‘鬼火’现象，专家称可能是磷化氢气体自燃...”
王胖子调出一份数据报告：“九哥，从你进入地脉到现在这六个时，全球范围内的异常事件报告增加了300%。而且这些事件有个共同点——都发生在人口密集区或者名胜古迹附近。”
林九盯着屏幕，左眼看到的景象更复杂。
在左眼的视野里，每一条新闻画面都被“染色”了。富士山上方笼罩着灰色的“怨气云”，大本钟的钟楼里盘旋着暗红色的“执念流”，黄石公园的地热异常点散发着扭曲的“地脉畸变光”...
这些不是自然现象，是“厄”被重创后，其力量在全球范围内的残余部分开始失控暴走。
就像是把一盆墨汁泼进水池，虽然大部分墨汁被收集起来了，但已经扩散开的那些，还在污染整池水。
“血月提前了。”林九突然。
“什么？”沈兰心一愣，“不是还有三十多时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林九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厄’的本体被我重创，它残存的力量开始暴走，这会加速地气机的紊乱。我估计...血月可能会提前到明傍晚，也就是大概十八时后。”
客厅里一片死寂。
十八时。
从从容准备，变成生死时速。
“赵局那边联系上了吗？”林九问。
沈兰心点头：“联系上了，他正在赶来。不过...条件可能没你想的那么顺利。”
“怎么？”
“高层分成了两派。”沈兰心调出一份加密简报，“一派以赵局为代表，认为应该全力支持你，赌一把。另一派...认为你是更大的威胁。”
她顿了顿：“尤其是你现在的样子。有洒取了西山营地的监控，看到了你和陈雄的战斗，也看到了你吸收那颗黑色晶体的画面。他们认为，你现在已经不是纯粹的‘人类’了，可能成为下一个陈雄，甚至更糟。”
林九沉默了几秒，突然笑了：“理解。换我是他们，我也怀疑。”
“那怎么办？”王胖子急了，“九哥，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啊！要是官方不支持，血月之夜靠咱们这点人手，根本护不住多少人！”
“他们会的。”林九很肯定，“因为他们没得选。给我接通赵局的视频，我亲自跟他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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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视频接通。
屏幕那边，赵局坐在一间简陋的会议室里，背景是军事地图和忙碌的参谋人员。他看起来至少两没睡了，眼袋深重，但眼神依然锐利。
“林九，你活着回来了。”赵局开门见山，“但你现在这个样子...我需要一个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林九平静地，“我重创了‘厄’的本体，把它压缩成一颗怨气结晶，然后用那颗结晶救了自己的命。代价是，我现在成了它的新容器，也成了半个怪物。”
他得如此直白，反而让赵局愣住了。
“你...倒是坦诚。”
“因为没时间绕弯子了。”林九看了一眼手表，“赵局，我现在左眼能看见一些你们看不见的东西。比如，我看得到，京城上空现在聚集的怨气浓度，已经达到了危险阈值。如果不出意外，三个时内，京城会出现第一起‘集体幻觉’事件。”
赵局脸色一变：“具体位置？”
“西南方向，老城区，某座废弃的医院。”林九，“那里七十年代死过一批病人，怨气一直没散。现在血月将至，那些怨气被激活了。去查吧，查到了，我们再谈条件。”
视频挂断。
客厅里，所有人都看着林九。
“九哥，你真的能看到那些？”王胖子声问。
林九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左眼：“这东西现在就像个‘怨气雷达’，能看见地间负面能量的流动。但看久了头疼，而且...会诱发负面情绪。”
他揉了揉太阳穴：“刚才看那些新闻的时候，我就差点没控制住，想把屏幕砸了。那是晶体里的怨气在影响我，得时刻保持清醒。”
沈兰心走到他身边，轻声问：“要不要休息一下？”
“没时间休息。”林九摇头，“趁赵局去验证的空档，我们得做几件事。”
他看向客厅里的众人：“第一，把所有剩余物资清点打包，准备随时转移。庇护所已经暴露了，血月之前，陈雄的残余势力或者其他什么牛鬼蛇神，都可能找上门。”
“第二，联系所有深红区的赊刀人信众，发最后一份指南。内容很简单：明中午十二点之后，所有人待在家里，门窗紧闭，准备好三食物和水。如果听到奇怪的声音，不要好奇，不要开门开窗。”
“第三...”林九顿了顿，“我需要一批自愿者。血月之夜，我会在全国范围内选出九个‘节点’，每个节点需要一个人坐镇。这些人会很危险，可能会死。但他们的存在，能大幅降低所在区域的伤亡率。”
客厅里安静了几秒。
然后，一个中年男人站了出来：“林先生，我报名。”
林九认识他——老周，一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家里有老婆和八岁的女儿。三个月前，他女儿得了怪病，医院查不出原因，是林九用一把赊出去的刀救回来的。
“老周，你想清楚。”林九看着他，“坐镇节点不是开玩笑的。你需要整晚不睡，保持清醒，用意志压制周围的怨气。一旦失守，你可能会被怨灵附身，甚至...变成怪物。”
“我想清楚了。”老周重重点头，“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我女儿也是你救的。现在能帮你做点事，值了。”
紧接着，又站出几个人。
有退休的老教师，有开餐馆的老板，有刚毕业的大学生...都是受过林九恩惠，或者真心信他的人。
最终，包括老周在内，一共九个人自愿报名。
林九看着他们，眼眶有些发热。
这就是人心。
你给出一点善意，在关键时刻，会收获十倍的回报。
“好。”他深吸一口气，“我会教你们简单的‘净心咒’和‘镇魂术’，虽然不专业，但够用了。另外，每人我会给一把特制的‘镇煞刀’，能帮你们抵挡大部分怨灵。”
他看向沈兰心：“兰心，带他们去隔壁房间，开始培训。时间紧迫，能学多少是多少。”
沈兰心点头，带着九人离开。
林九又看向王胖子和技术员们：“胖子，你带人把所有监控设备升级，特别是对外的摄像头。血月之夜，我要实时看到城市各个角落的情况。”
“张，你负责网络这块。搭建一个临时的应急通讯网，要能抗住磁场干扰。另外，准备几台卫星电话，作为最后的通讯手段。”
“其他人，各司其职。”
所有人迅速行动起来。
林九独自坐在客厅里，闭上眼睛，开始内视。
在他的感知中，体内那颗怨气结晶像一颗黑色的心脏，在胸腔位置缓慢跳动。每一次跳动，都会散发出一丝丝黑色的能量，试图侵蚀他的意志。
而他的福缘——虽然吸收了十万愿力后有所恢复，但现在也只有40%左右，勉强维持在一个安全线以上。
更麻烦的是，他感觉到，结晶在缓慢“生长”。
虽然速度很慢，但确实在吸收周围的怨气，壮大自己。就像癌细胞，只要宿主还活着，它就会不断扩散。
“真是一颗定时炸弹啊...”林九苦笑。
但他没时间多愁善福
因为就在这时，他的左眼突然剧痛！
一幅画面强行涌入脑海——
某个城市的街道上，人群在狂奔。他们脸上写满恐惧，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而街道上空，漂浮着无数半透明的人影，那些人影在追逐活人，每抓住一个，就钻入那饶身体...
画面一闪而过。
但林九认出了那个地方。
金陵，秦淮河畔。
“该死...已经开始了吗...”林九咬牙。
他抓起卫星电话，正要拨号，电话自己响了。
是赵局。
接通，那边传来赵局急促的声音：“林九，你对了。京城老城区，废弃第三医院，十五分钟前出现大规模‘集体幻觉’。至少有三十个夜班工人报告看到了‘白衣女鬼’，其中七人精神失常，被送往医院。”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现在，告诉我你的条件。”
林九深吸一口气：“第一，我要官方在今晚零点前，向全国发布最高级别的灾害预警。不用提血月，就‘极端异常气’即将来临，建议民众居家避险。”
“第二，我要军队的临时指挥权——不是真的指挥，是配合。我会给出九个‘高危区域’的坐标，需要军队在每个区域部署至少一个连的兵力，携带非致命性武器和防护装备。”
“第三，我要全国医疗系统的应急响应。血月之夜，会有大量‘精神异常’和‘不明原因外伤’的病例，我需要医院提前准备隔离病房和心理干预团队。”
“第四...”林九顿了顿，“我要官方承认‘赊刀人’的合法性，并承诺血月之后，不追究我以及所有信众的任何‘法律责任’。”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十秒。
“前三条可以谈。”赵局，“第四条...你知道这不可能。官方不可能公开承认玄学的存在，那会动摇整个社会的认知基础。”
“那就用变通的法。”林九早就想好了，“可以我是‘特殊气象现象研究专家’，或者我是‘民俗灾难应对顾问’。总之，给我一个合法的身份，让我能在血月之夜发号施令而不被当成疯子。”
“...我需要请示。”
“你只有一时。”林九，“一时后，如果我没得到肯定答复，我就自己干。但那时候，能救多少人，我就不保证了。”
他挂断电话。
几乎是同时，沈兰心推门进来，脸色凝重：“林九，出事了。”
“什么事？”
“网上...突然出现大量攻击你的帖子。”她递过平板，“有人你是这一切的元凶，是你‘召唤’了血月。有人你是邪教头子，那些赊刀的人都是你的信徒，准备在血月之夜‘献祭’。更糟的是...”
她调出一段视频。
视频里，一个穿着白大褂、自称“心理学博士”的中年男人，正在某电视台的访谈节目里侃侃而谈：
“...所谓的赊刀人，其实是一种典型的‘自我实现预言’。他先散布恐慌，然后通过一些巧合事件——比如准确的气预报、或者安排托儿——来验证自己的预言，从而获取信任。血月？那只是正常的文现象...”
视频底下，点赞数已经破百万。
评论区里，支持和反对的人吵成一团。
“看到了吗？”沈兰心担忧地，“舆论开始被引导了。我怀疑，这背后有陈雄残余势力的影子，也可能...是其他不想让你成功的人。”
林九看着视频，突然笑了。
“笑什么？”沈兰心不解。
“笑他们蠢。”林九，“都这时候了，还在玩这套。行吧，既然他们想玩，我就陪他们玩把大的。”
他站起身：“准备直播设备，我要现在开播。”
“现在？可是你的身体...”
“没事，还撑得住。”林九活动了一下左臂，“而且，这次直播，我不话。”
“不话？那直播什么？”
林九看向窗外，左眼里，城市的夜空已经被淡淡的暗红色浸染。
“直播...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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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全球直播再次开启。
这一次，林九没有坐在镜头前讲解。
画面里，是他左眼看到的景象——
街道上空飘浮的怨气云，建筑物里盘踞的执念流，人群身上缠绕的负面情绪线...所有这些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通过某种特殊的技术处理，被“可视化”地呈现在屏幕上。
更震撼的是，画面切换到了金陵秦淮河畔的实况。
虽然因为磁场干扰，画面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清：街道上确实有人在狂奔，而他们身后，确实有若隐若现的、半透明的影子在追逐！
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在五分钟内突破两亿。
评论区彻底疯了：
“这是什么特效？！”
“坐标金陵，证实是真的！我们区已经戒严了！”
“我的...那些影子是什么？！”
“赊刀人的是真的！世界真的要变了！”
直播进行到十分钟，画面突然切换。
这次是京城，废弃第三医院。
虽然官方已经封锁了现场，但透过围墙缝隙，还是能看到里面影影绰绰的白影，以及...偶尔传出的、不像人声的尖啸。
林九的声音终于响起，但很简短：
“这是血月前夜，怨气活跃的征兆。明傍晚，血月将提前升起，届时这种现象会扩散到全国。信我的人，按我的做。不信的人...自求多福。”
“另外，告诉那些还在抹黑我的人：你们的时间不多了。要么加入自救的队伍，要么...等着被你们看不见的东西拖进黑暗。”
直播结束。
时长只有十五分钟，但造成的冲击，远超上一次。
这一次，没有理论讲解，没有方法教学，只有赤裸裸的、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真相”。
很多人看完后，第一反应是关掉手机，冲到楼下超市抢购物资。
很多人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出一切能用来“辟邪”的东西——从祖传的佛像到旅游时买的十字架。
也有很多人，拿起手机，开始联系深红区的亲戚朋友，劝他们听从林九的建议。
恐慌在蔓延，但这一次，是带着明确方向的恐慌。
人们不再是无头苍蝇，而是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活过明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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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结束后半时，赵局的电话再次打来。
“条件全部答应。”赵局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但你得保证，血月之后，你不会成为下一个威胁。”
“我保证不了。”林九实话实，“因为我也不知道，这颗怨气结晶最后会把我变成什么样。我只能保证，在我还是‘我’的时候，我会做正确的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林九，你很像一个人。”
“谁？”
“你师父。”赵局轻声，“当年他也是这么的。他:‘我不知道能撑多久，但只要我还清醒一，就会守一。’”
林九眼眶一热。
“所以，赵局，你认识我师父？”
“认识。”赵局，“二十年前，我负责过一个‘特殊案件’，你师父是顾问。那时候我还年轻，不信这些神神鬼鬼，差点害死一队人。是你师父救了我们，但他自己也...”
他顿了顿：“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总之，林九，我相信你。不是因为官方授权，是因为你是陈老刀的徒弟。”
电话挂断。
林九握着电话，久久不语。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赵局从一开始就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
原来，都是师父留下的因果。
“老头子...你到底给我铺了多少路啊...”他喃喃自语。
沈兰心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茶：“赵局答应了？”
“答应了。”林九接过茶，“接下来十八时，会是最忙碌的十八时。兰心，你去休息吧，明...需要你。”
“那你呢？”
“我睡不着。”林九指了指左眼，“一闭眼就是各种画面，还不如睁着眼。”
沈兰心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那我陪你。”
两人并肩坐着，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色。
城市还在沉睡，但很快，它将被彻底惊醒。
距离血月降临，还有十七时。
而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
等待黑暗降临，或者...等待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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