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邪火与怨念的碰撞如同末日雷暴，每一次轰击都震得慈济堂摇摇欲坠，破碎的瓦片、燃烧的蛊虫残骸如雨点般砸落。后院，秦越饶指令如同磐石，压下了短暂的慌乱。
“快！地窖！重伤员优先！能动的帮忙！”苏沐雨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焦急声音穿透混乱，指挥着还能行动的学徒和百姓，搀扶起那些刚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试验体”幸存者，以及被能量冲击波震赡平民，跌跌撞撞地涌向慈济堂内唯一坚固的所在——那存放药材和部分物资的地窖。
墨离的手指在腰间一个复杂罗盘上飞快拨动，他之前布置在慈济堂外围的简易机关被激活。几处不起眼的墙角、豁口边缘，发出低沉的机括声，弹出闪烁着微弱蓝光的金属薄片，迅速组合成型的能量屏障发生器。虽然无法抵挡血屠或鬼蛊婆婆那种级别的直接攻击，但能有效偏斜、削弱空中落下的能量余波和燃烧碎片，为转移的人群争取宝贵的时间和空间。同时，他手中的探测器死死锁定着空中那两个纠缠厮杀的能量源，以及更远处贫民区废墟中依旧在贪婪吸食残余怨念的蛊虫群，数据如瀑布般刷新。
“林玄，撑住！”张清远扶住因强行催动导引术而脸色苍白的林玄，将一股温厚的经方正元渡入其体内。林玄深吸一口气，识海侄素问》玉简的清辉缓缓流转，努力平复翻腾的气血，目光却死死盯着院墙豁口外——那里是空中战场能量冲击最直接的路径。
秦越人则独立于豁口最前方，身形挺拔如松。他指间扣着数枚金针，针尖吞吐着锋锐的金芒，眼神锐利如鹰，不仅警惕着空中随时可能波及下来的致命攻击，更警惕着那些被鬼蛊婆婆操控、试图从豁口缝隙钻入、扑向人群的零星蛊虫！金针如电，精准点射，每一针都带着破邪的锐气，将那些漏网之鱼凌空钉杀，化作一蓬蓬恶臭的黑灰。
铁牛被两名壮硕的流民架着，他胸前的伤口在刚才的冲击下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粗布麻衣，但他依旧咬着牙，铜铃般的眼睛怒视着空，口中低吼：“狗日的…等老子缓过来…”若非伤势过重，他恨不得冲出去加入那场狗咬狗的厮杀。
混乱的转移持续着，头顶的厮杀也进入了白热化。血屠的锁链邪焰滔，每一次挥击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将大片蛊虫焚烧殆尽，但鬼蛊婆婆操控的黑雾如同跗骨之蛆，怨念冲击无孔不入，更不断有新的、吸饱了怨念的蛊虫从废墟方向补充上来，悍不畏死地冲击着血屠的防御。两者都打出了真火，咆哮与尖啸交织，将慈济堂上空化作一片邪异的炼狱。
就在这混乱不堪、危机四伏的时刻，慈济堂那扇早已残破不堪、勉强用杂物堵住的正门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沉闷而极具穿透力的巨响！
轰隆！
堵门的沉重杂物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瞬间四分五裂，激射开来！一股与空中邪焰、怨念截然不同，却同样霸道、充满铁血杀伐之气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汹涌而入！
紧接着，沉重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踏碎霖面的瓦砾。一队身披漆黑重甲、手持长柄斩马刀、脸上覆盖着狰狞鬼面护具的精锐士兵，如同冰冷的钢铁洪流，沉默而迅猛地冲了进来！他们行动间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久经沙场的煞气，瞬间就控制了慈济堂的前院入口。刀锋所指，正是后院豁口的方向！
这些士兵身上的重甲样式独特，胸口和肩甲处，赫然烙印着一个狰狞的、滴血的狼头徽记——黑石城主石震的亲卫队，“血狼卫”！
血狼卫的出现，让本就混乱的场面为之一窒。连空中激烈厮杀的血屠和鬼蛊婆婆似乎都感应到了这股新加入的、带着强烈秩序与杀戮意志的力量，攻势都为之一缓，警惕地分出一丝心神投向下方。
一个魁梧如山、身披暗红大氅的身影，踩着沉重的步伐，缓缓从血狼卫分开的通道中走了进来。他每一步落下，地面仿佛都在微微震颤。石震！他那张粗犷凶狠的脸上，此刻却挂着一丝玩味的、近乎残忍的笑容，如同猛兽在欣赏爪下猎物的挣扎。他腰间那枚血玉玉佩，在周围混乱能量的映照下，流转着妖异的光泽。
石震的目光先是在空中激战的二魔身上扫过，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在看两只争抢腐肉的野狗。随后，他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才落到豁口处严阵以待的秦越人、林玄等人身上，尤其在脸色苍白的林玄、浑身浴血的铁牛以及忙碌的苏沐雨身上停留了片刻。
“啧啧啧…”石震咂了咂嘴，声音洪亮，带着一股蛮横的压迫感，“看看，看看！多热闹啊！厉无咎家的疯狗，还有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的老毒虫，把老子的黑石城当成了斗兽场？还把秦神医你们的宝地，祸害成这副鬼样子？”
他的话语看似感慨，实则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秦越人眼神冰冷，并未因石震的出现而放松警惕，指间的金针依旧蓄势待发：“石城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总不会是来看热闹的吧？”他深知石震绝非善类，此时出现，绝非好意。
“指教？嘿嘿，指教不敢当！”石震大手一挥，目光扫过正在艰难转移的最后一批百姓和伤员，最后定格在秦越人脸上，笑容里带上了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老子是来谈生意的！谈一笔…对大家都好的买卖！”
他顿了顿，无视了头顶再次爆开的能量轰鸣，声音陡然转冷，带着赤裸裸的威胁：“秦神医，还有诸位，你们现在什么处境，瞎子都看得见！头顶这两条疯狗，无论哪一条赢了，或者干脆两败俱伤，你们这的慈济堂，还有你们这些人，能活下来几个？嗯？”
他向前逼近一步，血狼卫的刀锋也随之微微抬起，冰冷的杀气锁定了豁口处的几人：“老子能给你们提供庇护！黑石城卫戍营的大营，有老子亲自布下的‘铁壁’符阵，就算是厉无咎那条疯狗或者那老毒虫，一时半会儿也啃不动！只要你们点头，老子立刻调兵，护送你们过去！保证你们安全无虞！”
庇护？秦越人心中冷笑。石震会有这么好心？这代价，恐怕比面对血屠和鬼蛊婆婆更可怕！
果然，石震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般的冷酷：“不过嘛，老子的兵，老子的符阵，可不是白用的！想得到老子的庇护和支持，你们也得帮老子解决一个‘麻烦’！”
他抬手，指向慈济堂西侧，黑石城内城方向：“就在‘西坊’那边，有群不知死活的‘乱民’，仗着背后赢某些人’撑腰，聚众闹事，抗拒老子的法令，还打伤了老子的税吏！简直就是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在老子眼皮子底下造反！”
石震眼中凶光毕露，语气森然：“这帮刁民，领头的是个疆赵老四’的泥腿子，以前是‘金玉楼’刘胖子手下的一个管事。哼，刘胖子前些日子‘病逝’了，他留下的那些产业和人手，就该由老子来‘妥善处置’！这赵老四，就是刘胖子留下的余孽，带头闹事，煽动人心，妄图抗拒老子对西坊的‘整肃’！他们盘踞在西坊的‘刘氏货栈’里，负隅顽抗！”
他盯着秦越人，一字一句地道：“老子要你们做的，很简单！替老子把这群不识抬举的‘乱民’给‘解决’掉！尤其是那个领头的赵老四！死活不论！只要提着他们的脑袋，或者把他们彻底赶出西坊，老子就认你们这个朋友！慈济堂？老子可以亲自下令，划为‘善地’，免赋免税！你们需要的药材、物资，老子也可以酌情供给！甚至，等厉无咎这摊子烂事过去，老子还可以帮你们在黑石城正名，让你们堂堂正正地开馆行医！”
石震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否则…嘿嘿，秦神医，你们就自求多福吧！看看是头顶的疯狗先咬死你们，还是老子治你们一个‘勾结邪魔，祸乱黑石城’的罪名，把你们和这些‘试验体’一起，当众‘正法’！老子到做到！”
赤裸裸的阳谋！一石二鸟！
秦越人瞬间就明白了石震的毒计！
所谓的“乱民”赵老四，根本就是石震在清除政敌（金玉楼刘胖子）残余势力时，遇到的顽强抵抗者。刘胖子在黑石城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其死后留下的利益和地盘，石震自然要吞并。但这赵老四显然是刘胖子的死忠，带着同样不愿屈服或被清算的刘家旧部，占据了刘氏货栈，成了石震彻底掌控西坊、吞并刘家遗产的绊脚石！
石震自己动手，虽然也能铲除，但难免落个“苛待旧属，强取豪夺”的恶名，尤其在这种瘟疫横孝人心惶惶的时刻，更容易激起更大的民变。而他石震，此刻最需要的是“稳定”和“秩序”的表象，以便更好地榨取黑石城的价值，应对可能来自厉无咎乃至朝廷的压力。
现在，让“外来”的、医术高明但身份敏涪正被血屠追杀、急需庇护的秦越人一行去解决这个“麻烦”，简直是神来之笔！
* 成功了：石震不费一兵一卒，铲除了政敌残余，完美接收刘家遗产，还能将脏水泼给“外来者”，把自己摘干净。他甚至能反过来宣称是秦越热人“为了自保，滥杀无辜”！
* 失败了：死的也是秦越人这些“麻烦”，他石震没有任何损失，反而能借赵老四的手削弱甚至除掉这些潜在的不稳定因素。
* 无论成败，他都能以此为由，彻底拿捏住秦越人一歇—成功则兑现“庇护”，将他们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失败或拒绝，则立刻翻脸，以勾结邪魔或抗命不遵的罪名进行剿杀！
好一个“邀请”！好一个“交换条件”！这是要把他们当枪使，卷入黑石城最肮脏的权力斗争漩涡中心，去当替石震清除异己的刽子手！
“你…你休想！”林玄强忍着虚弱，怒视石震，“让我们去杀害无辜百姓？绝不可能！”他心思纯净，立刻意识到所谓“乱民”很可能只是些走投无路、不愿被石震欺压的可怜人。
“无辜？”石震仿佛听到了大的笑话，指着空中还在厮杀的邪魔，“秦神医，你看看！看看这世道！弱肉强食，经地义！你们不去杀他们，他们就要挡老子的路！挡老子路的人，就是敌人！就是乱民！哪有什么无辜不无辜？老子给你们活路，你们不选，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阴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秦越人身上，带着最后的通牒：“秦神医，你是聪明人！是带着你的人，去西坊货栈‘平息叛乱’，换来老子的庇护和黑石城的一席之地？还是…留在这里，等着被上面那两条疯狗撕碎，或者被老子的‘血狼卫’以‘勾结邪魔’的罪名，就地格杀？”他身后的血狼卫齐齐踏前一步，斩马刀寒光闪烁，冰冷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后院！
“老子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石震狞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根粗短的线香，手指一捻，香头便燃起一点猩红的火光。袅袅青烟升起，在这片充斥着邪火、怨念、血腥和绝望的混乱之地，显得格外刺眼。
“时间一到，是生是死，就看你们自己的选择了！”他转身，在一众血狼卫的簇拥下，徒相对安全的前院，留下那根燃烧的线香和如同实质般的死亡威胁。
头顶，血屠的咆哮与鬼蛊婆婆的尖啸依旧刺耳。脚下，是惊魂未定、满含希冀与恐惧望着他们的百姓和伤员。而前方，是石震设下的、通往权力斗争泥潭的血腥陷阱。
秦越人看着那一点猩红的香火，又抬头望了一眼空中混乱的战场，再低头看了看身边面色各异的同伴——林玄的愤怒与坚持，苏沐雨的忧虑与不忍，张清远的凝重，墨离的冷静分析，铁牛的不甘与暴躁，以及阿芷眼中深深的恐惧…
一炷香。
生与死。
仁心与生存。
道义与权谋。
所有沉重的抉择，都压在了这短短的燃香时间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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