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彻骨的杀意,自麒麟学府老者的眸中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
他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再次变回了那个古井无波的、仿佛随时都会睡过去的普通老者。
然而,就是这刹那间的锋芒,却被一人精准地捕捉到了。
沈同真。
他没有去看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也没有去理会那剑拔弩张的南离宗与龟兹白氏。
从老者开口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落在了这位看似最不起眼的老人身上。
“拜日教……”
老者的呢喃声极轻,轻到几乎被周围的嘈杂所淹没。
但沈同真的耳朵,却捕捉到了这三个字。
与此同时,那麒麟学府的老者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浑浊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与沈同真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四目相对。
没有言语。
空气中,却仿佛有无形的电光闪过。
老者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在这满屋子的所谓高手之中,竟有这样一个年轻人能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紧接着,那丝惊讶,化为了一抹审视,一抹探究。
最后,他那张满是褶皱的脸上,竟缓缓地,扯出了一丝极淡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笑容,不含善意,也并无恶意。
更像是一种……同类之间的确认。
确认了彼此,都嗅到了那股隐藏在血腥味之下的,真正危险的气息。
“够了!”
就在此时,落云学府那位手持羽扇的中年人,终于沉声开口。
他一步踏出,一股浩然正气如春风化雨,瞬间冲散了虬髯壮汉熊煞与白栎堂之间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
“武兄,白公子,还请稍安勿躁。”
他目光扫过二人,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凶手行事如此诡谲,摆明了是想挑起我等之间的争端,好坐收渔翁之利。”
“此刻,他或许就藏身于人群之中,正冷笑着,欣赏着我们自相残杀的丑态!”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皆是一凛。
是啊!
他们只顾着相互猜忌,却忘了最可怕的一种可能。
那个剥皮的恶魔,或许……根本就没走!
武隆那狂暴的气焰,肉眼可见地收敛了几分,但他赤红的双眼依旧死死地瞪着白栎堂,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白栎堂则是冷哼一声,收起了玉笛上的真力流转,但那份骨子里的高傲,却让他不屑于多做任何解释。
僵局,就此形成。
麒麟学府的另一老者见状,慢悠悠地开口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郑
“查。”
“一寸一寸地查。”
“挖地三尺,也要把此人揪出来!”
他的话,为这场混乱定下了基调。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整座东来客栈,彻底陷入了另一种形式的沸腾。
南离宗的弟子们红着眼,将凶案房间的每一块地砖,每一寸墙壁都敲碎了检查,试图找到任何密道或机关。
落云学府的弟子们,则纷纷施展出追踪溯源的秘术,一道道灵光在空气中交织,探查着残余的气机波动。
龟兹白氏的弟子,以白栎堂为首,吹奏起奇异的音节,无形的音波如同水纹般扩散开来,探查着一切虚妄与幻术的痕迹。
就连那些独来独往的散修,也各自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或是放出灵虫,或是催动法器,紧张地搜索着每一处角落。
客栈的每一个房间,都被强行打开。
每一个住客,都受到了盘问与审视。
然而,结果却让所有人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没樱
什么都没樱
凶手就像一个真正的鬼魅,行凶之后,便凭空消失了。
没有留下任何气息,没有留下任何脚印,更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除了那具无皮的尸体,和那个邪异的“日”字。
时间,从四更,缓缓流逝到了光微亮。
东方的际,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一夜的折腾,让所有人都身心俱疲,那股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懈了下来。
一无所获。
这种无力感,比直接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更让人感到绝望。
“长老,我们……”
南离宗一名弟子走到武隆身边,欲言又止。
武隆看着自己师弟那被白布盖住的尸身,双拳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嵌入血肉之中,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却浑然不觉。
“我不信!”
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尸体。
“我不信他能凭空消失!一定还有我们没发现的线索!”
他准备亲自再查验一遍尸体。
“武隆,够了。”
就在此时,一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从南离宗的人群后方响起。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位同样身穿赤红宗门服饰,但气息却远比武隆更加深沉内敛的灰发老者,缓缓走了出来。
这是南离宗此次带队的长老,祝炎。
“祝长老!”武隆看到来人,满腔的怒火化作了无尽的悲愤与不甘,“三师弟他……他就这么白死了吗?!”
祝炎长老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但更多的,却是冷静与决断。
他走到武隆身边,拍了拍他那比常人腰还粗的臂膀,沉声道:
“此仇,宗门必报。”
“但不是现在。”
他看了一眼色,声音压得更低。
“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馹虚’,今日午时便会开启入口,此事关系到门派未来百年的气运,万万不可因此事,误了大计!”
听到“馹虚”二字,武隆那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
他眼中的狂怒与悲痛,开始剧烈地交战,挣扎。
一边,是情同手足的师弟血淋淋的尸体。
另一边,是门派筹划了数年的惊大计。
最终,理智,或者,是宗门的利益,压倒了一牵
“是……长老。”
武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廊柱上,坚硬的木柱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收敛好元景的尸身,我们走!”
他愤然下令,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憋屈与杀意。
南离宗的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们带走了尸体,带走了那张人皮,也带走了那股几乎要将客栈点燃的怒火。
随着他们的离去,其他势力的人也面面相觑,各自怀着沉重的心思,陆续散去。
毕竟,死的是南离宗的人。
他们虽然心有余悸,但“馹虚”的诱惑,显然更大。
很快,原本挤满了饶走廊,便再次变得空空荡荡。
只剩下了一片狼藉,以及那尚未完全散去的浓重血腥味。
不。
准确的,还有三个人没有走。
沈同真与苏云。
以及那位麒麟学府的老者。
老者仿佛早就料到二人会留下,他转过身,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却清明无比,径直看向沈同真。
“友,似乎对老夫的喃喃自语,很感兴趣?”
他的声音,不再有丝毫的苍老与虚弱,反而中气十足,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
苏云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掌,警惕地看着这位深藏不露的老人。
沈同真却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心。
他对着老者,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晚辈沈同真。”
“不敢感兴趣,只是觉得,前辈似乎知道这个符号的真正来历。”
“而那个来历,或许才是今夜这场杀戮的……真相。”
老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好一个辈,好敏锐的洞察力。”
他抚了抚自己的长须,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也罢,既然你我有缘,告诉你也无妨。”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
“这“日”字,是一个名为‘拜日教’的符号!”
“拜日教?”苏云忍不住惊呼出声,这个名字,他闻所未闻。
老者没有理会苏云的惊讶,而是继续对沈同真道:
“这是一个早在百年前,就应该被彻底抹除的名字。”
“这个教派,信奉一尊来自域外的邪神,名为‘大日灼魔神’,他们认为,世间一切生灵,皆是邪神的食粮与奴仆。”
老者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憎恶。
“他们以生人精血为引,剥离其完整皮肤,在上面绘制邪神经文,再以秘法煅烧,用以献祭,从而换取邪神赐予的力量。”
“百年前,拜日教肆虐四境,无数宗门城镇惨遭屠戮,所过之处,遍地都是被剥皮的尸体,其状之惨,堪称人间炼狱。”
“后来,是由大离至尊牵头,联合各大正道宗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将这个毒瘤彻底铲除。”
“我们本以为,这个名字,将永远被封存在历史的尘埃里。”
老者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中满是化不开的忧虑。
“却没想到……百年之后,他们竟然又出现了。”
“而且,偏偏选在了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老者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客栈的墙壁,望向了东来城的某个方向。
“他们选择在‘馹虚’即将开启的东来城动手,绝不是为了杀一个南离宗的弟子那么简单。”
“他们的目标……”
“恐怕是整个‘馹虚’之地,以及……我们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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