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庄危在旦夕的消息，像一块大石头压在每个主战派的心上，连带着林锋然好不容易煽动起来的舆论战火苗，都好像被泼了盆冷水，蔫了下去。
朝堂上，主和派的声音越来越大，王翱那老家伙甚至带着几个官员跪在殿外，哭着喊着要议和，什么“不忍见生灵涂炭”，好像他多爱民如子似的。
林锋然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帮人哪里是怕百姓受苦，分明是怕仗打久了，皇帝威信树立起来，他们再也没法像以前那样捞好处、掌大权了！尤其是石亨那伙人，边境吃紧，正是他们重新插手军务的好机会！
可眼下最要命的不是石亨，而是猫儿庄！范广要是顶不住，大同门户一开，瓦剌骑兵长驱直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到时候别权力斗争了，能不能保住京城都两！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连下几道严旨，命令周边军镇火速驰援大同，把能调的兵、能送的粮草全往范广那里塞；一边还得硬着头皮应付朝堂上那些嗡嗡叫的“苍蝇”，真是心力交瘁。
就在这节骨眼上，舒良报来的关于曹吉祥的消息，更是让他心里咯噔一下。曹吉祥这老阉货，不是早就被自己明升暗降，乖乖待在宫里养老了吗？怎么又跟石亨勾搭上了？还跑去坤宁宫献殷勤？他想干嘛？走皇后路线？
林锋然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这老子得逞！他立刻摆驾坤宁宫，得去看看情况，顺便给皇后提个醒。
到了坤宁宫，果然看见曹吉祥还没走，正一脸谄媚地跟钱皇后着话，桌上还摆着几盒看起来就很名贵的滋补品。钱皇后脸色淡淡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显然对曹吉祥的突然到访也有些意外和戒备。
“皇上驾到——”太监一声唱喏，曹吉祥赶紧转过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奴婢曹吉祥，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锋然没理他，先走到皇后身边，温声问道：“皇后近日身子可好？深哥儿（太子）的病没再反复吧？”
钱皇后见到皇帝，神色缓和了些，轻轻摇头：“劳陛下挂心，臣妾和深哥儿都好。”她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曹吉祥，低声道：“曹公公是来送些补品的，是感念陛下和臣妾恩德。”
林锋然这才好像刚看见曹吉祥似的，淡淡地：“哦？曹伴伴有心了。平身吧。”
曹吉祥爬起来，腰弯得跟虾米似的，脸上堆满笑：“陛下日理万机，奴婢不能为陛下分忧，心中实在惶恐。只能寻些微末之物，愿陛下和娘娘凤体安康，便是奴婢大的福分了。”
这话得漂亮，可林锋然一个字都不信。他打量着曹吉祥，这老太监比几年前苍老了不少，但那双眼睛里偶尔闪过的精光，明他贼心不死。
“曹伴伴如今清闲，倒是难得。”林锋然故意敲打他，“比不得石亨石大将军，虽在家养病，还心系国事，时常有惹门请教呢。”
曹吉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叹口气道：“石大将军是国之栋梁，自然劳心劳力。奴婢一个残缺之人，能安享晚年，已是陛下恩浩荡了，不敢再有奢望。”
老狐狸，装得挺像！林锋然心里冷笑，也不再绕弯子：“朕听，你昨夜去了石亨府上？可是有什么要事？”
曹吉祥似乎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回道：“回陛下，奴婢确实去了一趟。是因奴婢一个不成器的侄孙，在石大将军麾下当个旗官，前日里不懂事，冲撞了上官，奴婢是去替他赔罪，求石大将军网开一面的。绝无他事，绝无他事！”
理由编得滴水不漏。林锋明知道他在撒谎，却抓不到把柄，只好哼了一声：“既如此，以后少往那些是非之地跑。安心在宫里待着，就是对朕尽忠了。”
“是是是，奴婢谨记陛下教诲！”曹吉祥连连点头哈腰。
又敷衍了几句，曹吉祥便识趣地告退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林锋然眉头紧锁。这老家伙，肯定没憋好屁！他到底想干什么？和石亨密谋了什么？
钱皇后等曹吉祥走了，才轻声对林锋然：“陛下，臣妾觉得……曹公公今日来得突兀，话里话外，似乎……似乎对边境战事很是关心，还隐约提了句‘和为贵’。”
林锋然心里一沉！果然！曹吉祥是来当客的！想通过皇后吹枕边风，劝自己议和！这老阉货，真是贼心不死！他和石亨勾结，就是想借着边境危机，逼自己让步，好让他们重新掌权！
“皇后不必理会他。”林锋然握住钱皇后的手，语气坚定，“边境之事，朕自有主张。这仗，不能轻易言和！否则国威何在？将士血汗白流？”
钱皇后看着丈夫坚毅的眼神，点零头：“臣妾明白。陛下放心，臣妾知道轻重。”
安抚好皇后，林锋然回到乾清宫，心情更加沉重。外有强敌，内有奸佞，这皇帝当得真是步步惊心。曹吉祥和石亨的勾结，必须尽快查清！否则后院起火，前线就更难打了！
他立刻叫来舒良，严令东厂加派人手，不仅要盯紧石亨府，连曹吉祥的宅子和他所有亲信，都得给我盯死了！一只苍蝇飞进去都得搞清楚是公是母！
然而，还没等东厂有什么发现，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了——猫儿庄失守了！
八百里加急军报像丧钟一样敲响：瓦剌大军猛攻数日，守军弹尽粮绝，猫儿庄最终陷落！守将力战殉国，数千将士血染关隘！范广率援军赶到时，为时已晚，只能收拢残兵，退守下一道防线。大同门户，已然洞开！
消息传开，朝野震动！主和派的声势达到了顶点！王翱等人几乎是哭着冲进大殿，以头抢地，要求皇帝立刻下罪己诏，并遣使议和！
就连一些原本中立甚至偏向主战的官员，也开始动摇了。毕竟，关隘失守，边境危殆，这是不争的事实。
林锋然坐在龙椅上，听着底下山呼海啸般的“议和”之声，感觉一阵眩晕。难道……真的要走到这一步了吗？向也先低头？那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持，岂不是成了笑话？
他不甘心！可现实又如此残酷！
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淹没的时候，于谦顶着巨大的压力，再次站了出来，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陛下！猫儿庄虽失，然范广尚在，大同坚城尚在，数万将士尚在！此刻议和，无异于投降！也先必然得寸进尺！臣请陛下速调宣府、蓟镇精兵，汇合范广，与也先决一死战！大明江山，宁折不弯！”
于谦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朝堂上的阴霾，也惊醒了几乎要放弃的林锋然。
对啊！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怎么能轻易认输！
林锋然猛地站起身，目光扫过底下神色各异的群臣，最后定格在脸色难看的王翱等人身上，一字一顿地道：“于爱卿所言极是！大明，没有屈膝求和的皇帝！传朕旨意……”
他的话还没完，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一个浑身浴血、盔甲破碎的军官，在两个侍卫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乒在地，带着哭腔嘶喊道：
“陛下！范……范广都督他……他阵前斩将，杀了临阵脱逃的副将，亲率敢死队，夜袭瓦剌大营，烧了也先的粮草！瓦剌军心已乱！范都督请陛下……再给他三日时间，必夺回猫儿庄！”
满朝文武，瞬间鸦雀无声！
林锋然愣在当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范广……反败为胜了？！
（第63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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