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锋然那套被石亨讥讽为“儿戏”的战略，在于谦的强力推行和部分年轻将领的积极执行下，竟然真的开始运转起来。尽管朝堂上仍有不少质疑的声音，但前线军情如火，容不得太多扯皮。
居庸关方面，李实到任后，雷厉风校他并未盲目死守每一寸土地，而是按照林锋然“重点防御”的思路，果断下令放弃了关外几处难以坚守、兵力薄弱的型烽燧和寨堡，将守军和物资全部收缩回关内。这一举动起初引起了关内一些老派军官的不满，认为这是畏敌怯战，但李实以钦差身份强压下去，并亲自督率军民加固关城，储备滚木礌石，整肃军纪。
收缩兵力带来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居庸关的防御力量更加集中，指挥更加统一，士兵们看到关墙坚固、物资充足，士气反而有所回升。也先的先锋部队抵达后，发现预想中可以轻易拔除的外围据点空无一人，而主关却守备森严，一时也有些无从下口，攻势不如预想中猛烈。李实甚至抓住机会，派出股精锐趁夜出关偷袭，烧毁了瓦剌军一批攻城器械，胜一场。
消息传回京师，林锋然稍稍松了口气。这证明“重点防御”的思路是可行的！
而真正让林锋然那套“游戏战略”初露锋芒的，是杨信那边传来的消息。
杨信在得知自己被诬告“畏敌避战”后，愤懑之余，更是憋足了一股劲要证明自己。接到皇帝“继续袭扰、寻机破当的密旨后，他利用自己对地形的熟悉，将麾下三千骑兵化整为零，分成数十支队，像幽灵一样活跃在也先大军的外围。
他们不打硬仗，专挑软柿子捏。今伏击一支运粮队，放火烧掉粮草后立刻远遁；明伪装成瓦剌游骑，混入敌营附近制造混乱，射杀几个哨兵后消失在山林；后又在也先主力必经的狭窄山谷里设置绊马索和陷坑，虽然杀伤有限，却极大地迟滞列军行进速度，搞得瓦剌军人心惶惶，行军速度大减。
更绝的是，杨信还采纳了林锋然通过于谦转达的一个“损毡——派人将病死的牲畜尸体偷偷扔进瓦剌军取水的河上游。时值夏日，水源污染很快引发瓦剌军中范围的腹泻疾病，虽不致命，却严重挫伤了士气。也先大怒，却抓不住神出鬼没的明军骑兵，只能加紧对水源的守卫，这又分散了他的兵力。
杨信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游击骚扰”的巨大威力。他送来的战报虽然每次斩首不多，但累积起来也相当可观，更重要的是，他成功地拖住了也先部分兵力，搅得敌军后方鸡犬不宁。于谦将杨信的战绩在朝会上公布，那些原本质疑“游击”是儿戏的官员，尤其是部分年轻将领，听得热血沸腾，看向龙椅上的皇帝眼神都多了几分敬佩。
林锋然心中暗自得意，这感觉，有点像玩即时战略游戏时，用少量机动部队骚扰对方经济区和补给线，效果显着！
然而，就在林锋然以为自己的战略开始奏效时，石亨的暗箭终于射来了。
首先发难的是粮草问题。王竑虽然全力筹措，但前线消耗巨大，尤其是杨信的游击部队，深入敌后，补给极其困难。王竑奏请从京通仓调拨一批精粮，由精锐护送往居庸关方向，设法接应杨信。这本是正常调度，奏章递上去，林锋然当即朱批同意。
但命令到了户部和督运官员那里，却莫名其妙地遇到了“困难”。先是户部声称京通仓部分粮库需要清查盘账，暂时无法支取；好不容易粮草备齐，负责押阅将领又突然“染病”，换上的副将行动拖沓，出京日期一拖再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有人在故意使绊子！
林锋然勃然大怒，让东厂去查。反馈回来的信息模棱两可，但线索隐隐指向几个与石亨关系密切的官员。林锋然心里明白，这就是石亨的报复！他无法在明面上反对皇帝的策略，就在暗地里下黑手，拖延补给，要让前线的将士，尤其是杨信部，陷入绝境！
“岂有此理！”林锋然在乾清宫气得砸了一个茶杯。国难当头，这些人还为了一己私利，罔顾前线将士性命！他立刻下旨严斥户部及相关官员，限期发粮，并让于谦派人亲自督办。在皇帝的强压之下，粮队总算慢吞吞地出发了，但已经延误了最佳时机。
更阴险的一招，来自舆论。很快，市井间开始流传新的谣言，这次不再是攻击皇帝，而是指向了具体执邪新奇战术”的将领。谣言杨信“纵兵掳掠，与匪无异”，李实“弃地辱国，胆如鼠”，甚至暗示他们“虚报战功，欺瞒朝廷”。这些谣言编得有鼻子有眼，极大地混淆了视听，动摇了部分不明真相的军民对前线将领的信任。
林锋然知道，这又是石亨及其党羽的伎俩，目的是抹黑执行他战略的将领，从根本上否定他的决策。他让于谦和王竑等人尽力辟谣，但谣言如同瘟疫，防不胜防。
就在林锋然忙于应付内部的明枪暗箭时，居庸关前线传来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也先久攻居庸关不克，后方又不断被杨信骚扰，显然失去了耐心。他改变了策略，派其子率领一支偏师，绕过居庸关正面，试图从侧翼较为薄弱的白马关一带寻找突破口！
消息是宣府总兵派人送来的，语气急促，要求京师速发援兵，加强白马关防务。
林锋然看着军报，心头一紧。也先这一手很毒辣！白马关一旦被突破，瓦剌军就可以迂回到居庸关背后，与正面敌军形成夹击之势，居庸关危矣！而且，白马关属于宣府镇防区，宣府总兵的态度……
他立刻召见于谦和兵部官员商议。于谦认为，白马关地势险要，但守军兵力不足，必须立刻增援。但援兵从何而来？京师兵力不能再动，只能从宣府镇内部调剂，或者……让居庸关分兵？
“不可！”林锋然立刻否定了从居庸关分兵的提议，“居庸关正面压力巨大，分兵则正面危险！必须让宣府总兵自己想办法！从他镇守的宣府城中调兵！”
于谦面露难色：“陛下，宣府总兵……恐怕不愿轻易分兵。他向来以守城为重……”
林锋然怒了：“守城为重？居庸关若失，宣府就是孤城，能守多久？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传朕严旨给宣府总兵，令他即刻派兵增援白马关，若有延误，以畏敌避战论处！”
圣旨很快发了出去。然而，几后，宣府总兵的回奏来了，语气恭敬，却充满了“难处”：什么宣府城大兵少，抽调困难；什么瓦剌游骑频繁，恐中调虎离山之计；什么需要时间集结兵力……总之，就是一个字：拖！
林锋然气得浑身发抖。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宣府总兵的态度，绝对和石亨脱不了干系！石亨的手，竟然已经伸到了前线重镇！他在用这种方式，软抵抗皇帝的决策，甚至不惜以边关安危为赌注，来证明皇帝的战略是“错误”的！
内忧外患，再次以更尖锐的方式交织在一起。林锋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空有超越时代的想法，却困于这个时代盘根错节的势力关系和低下的执行效率。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一个更坏的消息从兵部传来：也先的偏师已经开始猛攻白马关！守军兵力悬殊，伤亡惨重，关隘岌岌可危！而宣府总兵承诺的援军，却迟迟未见踪影！
“陛下！白马关若失，居庸关侧翼洞开，大势去矣！必须立刻决断啊！”兵部尚书邝埜急得满头大汗。
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到林锋然身上。是强行命令宣府总兵出兵？还是从本就紧张的京师防军中挤出兵力？无论哪种选择，都极其艰难且风险巨大。
林锋然站在地图前，看着白马关那个摇摇欲坠的点，感觉自己仿佛站在悬崖边上。他的“游戏战略”，正面临最严峻的考验。
就在这时，于谦匆匆入宫，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陛下，居庸关李实派人密奏，他……他有一个冒险的计划，或可解白马关之围，但……需要陛下圣裁独断！”
林锋然猛地抬头：“什么计划？”
（第9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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