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赵化!”
林锋然的声音斩钉截铁,在空旷的乾清宫东暖阁内回荡,带着一股压抑已久的杀气。窗外的寒风似乎都为之一滞。高德胜浑身一凛,不敢有丝毫怠慢,躬身应诺,快步退了出去。
林锋然独自立在殿中,手中紧握着那个粗陶花盆,指尖因用力而发白。盆底那几道杂乱无章的划痕,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灼着他的掌心,更烫灼着他的心。江雨桐在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向他示警!她身处囹圄般的西暖阁,被严密看守,却仍能捕捉到宫中的诡异气息,并冒险传递出来!这绝不仅仅是流言那么简单!那“癸”字符号,那诡异的“石莲花”,还有宫中隐秘的厌胜之术……这一切都指向一个阴险毒辣、盘踞在宫廷深处的黑手!
他走到巨大的紫檀木御案前,将花盆轻轻放在那枚“癸”字铁片和“杏林雨润”印章旁边。三样东西,代表着危机、警示和需要守护的柔软,冰冷地陈列在象征至高权力的龙案上,构成一幅诡异而残酷的图景。
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反击!必须以雷霆之势,撕开这重重迷雾!否则,下一个被“火”焚毁的,不知会是何处!
片刻之后,锦衣卫指挥使赵化步履匆匆地踏入殿内,甲胄轻微作响,带来一股外面的寒气。“臣,赵化,参见陛下!”
“免礼。”林锋然转过身,目光如两道冰锥,直刺赵化,“朕问你,西暖阁内外,除了朕安排的护卫,还有哪些人能接触里面?尤其是……日常用度,如饮食、器物,经何人之手?”
赵化心中一紧,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刻回道:“回陛下,西暖阁守卫皆由臣亲自挑选的可靠缇骑,三层布防,绝无外人可潜入。一应用度,由陛下指定的两名哑籍宫女经手,在外院由高公公的人交接,验毒之后方可送入。按理……应无纰漏。”他顿了顿,补充道,“除非……除非物品在交接前,就已被人做了手脚。”
“交接前……”林锋然眼中寒光一闪,“给朕查!彻查内务府、尚衣监、司苑局所有经手过西暖阁用度的太监、宫女、工匠!特别是与那几位太妃、以及周廷儒等府上有牵连的!一有可疑,立刻锁拿!朕许你先斩后奏!”
“臣遵旨!”赵化凛然领命,知道这是要掀起一场宫禁内的血雨腥风。
“还有,”林锋然拿起那盆石莲花,“此花来源,给朕追查到底!是何人采购,经何人之手送入西暖阁,盆土来自何处,都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是!”
赵化领命而去,脚步带着风雷之势。林锋然知道,宫内清洗的序幕已经拉开。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真正的战场,在宫墙之外,在朝堂之上!
他走到御案后,铺开一张特制的明黄诏纸,取过那支朱笔。笔锋蘸饱了朱砂,鲜红如血。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连日来的愤怒、担忧、后怕,以及此刻冰冷的杀意,全部凝聚于笔尖。
是时候了。将个人情感与政治反击完美结合的时机,已经到了。江雨桐的遇险,不再是需要遮掩的丑闻,而是刺向敌人最锋利的匕首!
他睁开眼,目光锐利如鹰隼,落笔如刀,字字千钧:
“奉承运皇帝,诏曰:朕膺命,抚育万方,夙夜兢兢,唯恐有负臣民之望。然有奸佞石亨及其党羽,世受国恩,不思报效,反结党营私,把持京营,贪墨军饷,祸乱朝纲,其罪一也;窥伺神器,交通藩镇,阴怀不臣,其罪二也;更为掩盖罪证,丧心病狂,竟敢遣死士于子脚下,纵火行凶,意图焚杀有功于国之义士,几致酿成巨祸,人神共愤,地不容,其罪三也!”
写到这里,林锋然笔锋一顿,眼前仿佛又闪过那片火海,闪过江雨桐苍白的脸。他强压翻腾的气血,继续写道,语气更加凌厉:
“慈逆贼,目无君父,祸国殃民,实乃国之巨蠹!若不明正典刑,何以告慰下?何以整肃纲纪?着即:革去石亨一切官职爵位,锁拿下诏狱,严加审讯!其党羽曹吉祥、门达等一干热,一并革职拿问!京营兵马,暂由英国公张辅节制整饬!各衙署有与石亨往来勾结者,限三日内自首,可酌情宽宥,若冥顽不灵,一经查出,与逆党同罪!”
最后,他重重写下:“钦此!”
一道杀气腾腾的清算手谕,就此写成。它巧妙地将“纵火谋害义士”作为石亨最不可饶恕的罪状之一,既师出有名,占据晾德制高点,又将江雨桐的身份隐晦地抬到了“有功于国”的高度,堵住了那些以“宫闱”为借口攻讦的悠悠众口。更重要的是,这道手谕,将成为砍向石亨集团头颅的利刃!
“高德胜!”林锋然沉声喝道。
“奴婢在!”高德胜应声而入。
“即刻将此明发上谕,八百里加急,通传下!令锦衣卫、东厂即刻拿人!朕要在明日太阳落山前,看到石亨跪在诏狱里!”
“奴婢遵旨!”高德胜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诏书,感觉像是捧着一团火,连忙躬身退下安排。
手谕发出,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冰水,整个京城都将为之震动。林锋然知道,这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战。石亨党羽绝不会坐以待毙,狗急跳墙之下,不知会做出何等疯狂之举。
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传英国公张辅、兵部尚书于谦、京营都督范广即刻进宫议事!”林锋然连续下令,他要确保京畿防务万无一失,防止石亨铤而走险,发动兵变。
“传旨五城兵马司,全城戒严,许进不许出!严查可疑热!”
“再传朕口谕给顺府,晓谕百姓,朝廷擒拿国贼,毋得惊慌,各安生业!”
一道道命令从乾清宫发出,整个帝国的暴力机器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夜色中的北京城,顿时弥漫起一股肃杀之气。
安排完这些,林锋然才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袭来。他靠在龙椅上,闭上眼,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连续的精神紧绷和体力消耗,让他几乎到了极限。
殿内烛火噼啪作响,更显夜深人静。然而,林锋然的心却无法平静。他知道,宫外的雷霆行动只是开始,宫内的暗流同样需要肃清。那个送石莲花的人,那个刻下“癸”字符号的幕后黑手,依然隐藏在水面之下。
还有她……西暖阁里的她,此刻是否安睡?可曾受到宫外这场风暴的惊扰?
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那盆石莲花,盆底的划痕在烛光下显得更加诡异。忽然,他心中一动,起身走到书案旁,取出一张京城详图,铺在桌上。他的目光沿着紫禁城、西城火场、周廷儒府邸、几位太妃宫殿、内务府仓库等地一一扫过,试图找出这些地点与“癸”字符号、石莲花之间可能存在的隐秘联系。
然而,线索太少,迷雾太重。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一丝急促的脚步声。不是高德胜,也不是侍卫。林锋然警觉地抬起头。
只见舒良脸色发白,脚步虚浮地走进来,手中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用普通青布包裹的扁平物件。
“皇爷……”舒良的声音带着颤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刚才……刚才有个太监,在往西暖阁送夜宵的食盒底层……发现了这个!是……是有人混在食材里塞进来的!奴婢……奴婢不敢耽搁……”
林锋然心中一凛,接过那青布包裹。入手很轻,打开一看,里面既无书信,也无特殊物件,只有一片干枯发黑的荷叶,以及一把用红丝线紧紧捆扎的、寸许长的断箭簇**,箭簇锈迹斑斑,却透着一种诡异的幽光。
荷叶?断箭?
林锋然的瞳孔骤然收缩!荷叶,“荷”与“何”谐音?是暗示“何人”所为?还是指代某个地点(如荷塘、地名带“荷”之处)?断箭,是警告“暗箭难防”?还是象征“刺杀”或“武力”?用红丝线捆扎,是表示“血光之灾”还是“紧密关联”?
这又是什么人送来的?是敌是友?是进一步的警告,还是……另一条线索?这东西能混入送往西暖阁的食盒,明宫内的渗透比他想象的更深!
“那太监呢?”林锋然厉声问。
“奴婢……奴婢盘问过了,他没看清人,只觉有人撞了他一下,食盒差点打翻,整理时才发现多了这个……”舒良吓得跪倒在地。
“废物!”林锋然怒火中烧,但强压下去。他知道,此刻发火无用。“加强西暖阁戒备!所有送入物品,给朕里外查验三遍!再出纰漏,提头来见!”
“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传令!”舒良连滚爬爬地退下。
林锋然独自站在殿中,看着桌上那片枯荷和断箭,又看看那盆石莲花和“癸”字铁片,只觉得一张无形的、充满恶意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向他收紧。敌人不仅在朝堂,在军中,更深深植根于这宫禁之内!
他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凛冽的寒风瞬间灌入,吹得他衣袂翻飞,烛火剧烈摇曳。他需要这寒冷,来让自己保持绝对的清醒。
远处,隐约传来马蹄声和甲胄碰撞声,那是京营兵马在调动,是锦衣卫在抓人。他发动的雷霆风暴已经开始席卷京城。
而在这风暴的中心,林锋然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他知道,从明发手谕的那一刻起,他已无路可退。要么将敌人连根拔起,要么……便是万丈深渊。
他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癸”字铁片,任由棱角刺痛掌心。目光再次投向西方,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宫苑。
雨桐,再等等。朕一定会把这宫里的魑魅魍魉,一个个揪出来!朕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夜色,更深了。而一场波及朝野宫闱的腥风血雨,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四卷 第5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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