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0日,凌晨4时15分
松花江铁路桥在燃烧。
萧锋趴在维修栈道的铁轨下方,左轮手枪的弹巢里只剩最后一发子弹。
三十米外,佐藤的防化部队已经包围了桥墩,探照灯的光束像刀子一样划破夜空。
“萧队长,”
佐藤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带着电流的嘶嘶声,“你的叔叔在我们手里,放下武器!”
萧锋的拇指扣在扳机上,枪管微微发烫。
他看见萧佐被按在铁轨上,警服被扒掉一半,露出肩膀上那道熟悉的弹痕,那三年前掩护冯仲云时留下的。
叔叔还活着。
铁轨突然传来震动。
火车要来了。
铁路桥东侧,凌晨4时20分
郑淑娴将名单塞进银簪的空心簪杆,霜霞蹲在她身旁,手里的铁路信号灯忽明忽暗。
“长生到了吗?”霜霞的声音压得极低。
郑淑娴没回答,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桥下。
五个黑影正沿着桥墩攀爬,领头的那个身形瘦高,动作像猫一样轻巧。
长生来了。
铁路桥底,凌晨4时25分
长生的猎刀割断第一个日本兵的喉咙,几乎没发出声音。
第二个日本兵刚转身,就被一根铁丝勒住脖子,那是从铁轨上拆下来的制动索,边缘锋利如龋
萧锋看见长生的身影在探照灯下一闪而过,黑棉袄的袖口染着血。
他猛地翻滚起身,最后一颗子弹打碎了探照灯。
黑暗降临的瞬间,长生已经冲到萧佐身旁,匕首挑开手铐:
“萧科长,赵司令在山上等您!”
萧佐踉跄着站起来,突然推开长生:“心!”
“砰!”
子弹穿过萧佐的右胸,血喷在长生的脸上。
佐藤站在煤堆上,手里的南部手枪冒着烟。
“走!”萧佐咳着血,一把将长生推向铁轨下方,“告诉老赵……哈尔滨下水道迎…”
火车呼啸而过,汽笛声淹没了后面的话。
铁路桥西侧,凌晨4时40分
萧锋拖着伤腿爬出桥底时,郑淑娴正用银簪挑出他腿上的弹片。
血把她的蓝布棉袍染成了紫色。
“叔叔呢?”萧锋的声音嘶哑。
“长生带走了。”郑淑娴将染血的弹片丢进江里,“萧科长擅太重,必须立刻上山。”
霜霞突然压低声音:“佐藤的人搜过来了!”
三人缩进桥墩的阴影里,日本兵的皮靴踩在头顶的栈道上,碾得雪粒簌簌落下。
萧锋摸到腰间别着的警哨——萧佐被带走前塞给他的。
哨身内侧刻着一行字:
“下水道b3出口,通北极计划主实验室”
道外贫民窟,清晨5时30分
老周的渔屋门缝里渗出血迹。
萧锋踹开门时,长生正用烧红的匕首给萧佐止血。
炕上的草席已经被血浸透,长生满手是血,却稳得像块石头。
“子弹取出来了,”长生头也不抬,“差点山肺,必须送山上。”
萧佐突然抓住萧锋的手腕:“b3出口……在犹太会堂地下……他们用活人做冷冻实验……”
他的指甲掐进萧锋的肉里:“名单上的人……都还活着……在实验室里……”
“长生,”郑淑娴突然开口,“你带萧科长走,我和萧锋留下。”
长生包扎好最后一道伤口,从炕洞拖出个油布包:“赵司令给的。”
包里是把崭新的毛瑟c96,枪管下挂着的不是枪托,而是可拆卸的消音器。
“七后的午夜,”长生背起萧佐,“赵司令会在马家沟教堂等你们的情报。”
犹太会堂废墟,清晨6时10分
刺骨的寒风卷着昨夜未化的残雪,像刀子一样刮过犹太会堂倒塌的残垣断壁。
断墙后的瓦砾冰冷彻骨,萧锋和郑淑娴像两块冻结在阴影里的岩石,屏息凝神。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木头味、冰冷的尘埃,还有一种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甜腥气——那是新鲜血液和腐烂物混合的气味。
就在他们伏卧的断墙下十米左右,那个被严密看守的地狱入口如同怪兽的咽喉。
四个机枪哨位呈犄角之势拱卫着,冰冷的枪口在冬日微薄的晨光下闪着幽光,如同凝固的死神之眼。
每一次日本兵的皮靴踏在覆雪的冻土上,每一次铁门开合的锈蚀声,都像针一样扎在两饶神经上。
几个日本兵吆喝着,费力地拖动几个沉重的铁笼子从侧面甬道走向入口。
笼子很矮,里面蜷缩着不成人形的轮廓。他们一动不动,如同破烂的麻袋被丢弃。
“不对劲,”她低哑的声音几乎被风吹散,却带着淬冰般的寒意,那寒意穿透风声精准地刺入萧锋的耳膜,“萧锋,你看……他们……不是尸体。”
萧锋顺着她的目光死死盯住最近的一个笼子。
晨光熹微,勉强照亮那笼中人形模糊的侧影。
那胸膛,极其微弱地、几乎无法察觉地……起伏了一下。
紧接着,另一个人形突然剧烈地痉挛,头颅痛苦地撞向冰冷的铁栅栏,发出沉闷的“咚”声,随即又无力地软倒。
残破的衣袖下露出的手臂,皮下的筋肉在不受控制地、绝望地抽搐着。
“还在呼吸……”郑淑娴的声音压得更低,每个字都带着难以置信的沉重和汹涌的愤怒。
那些笼子里装载的不是终结的死亡,而是被践踏的生命正在遭受无法想象的痛苦。
萧锋的呼吸瞬间粗重,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碾碎。
他猛地想起叔叔萧佐的话——“用活人做冷冻实验……名单上的人都还活着……”
眼前的景象如同冰冷的铁锤,将那些字句狠狠砸入现实。
希望未灭的沉重惊喜与眼前炼狱景象带来的巨大痛苦在他胸腔里激烈冲撞,几乎将他撕裂。
b3出口近在咫尺,却又如同地狱深渊遥不可及。
四个机枪哨位如同四道无法逾越的高墙。
时间,这个看不见的敌人,正在用最残酷的方式宣告倒计时。
多一秒等待,意味着多一份实验体被推进深渊的痛苦,多一分萧佐这样守护秘密的人可能坚持不住的绝望,多一分日本人毁灭证据的可乘之机。
“等不了七!”
萧锋的声音像是从布满冰棱的深喉中挤出来的,沙哑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如果放弃,那就是对名单上三十七个活生生的人,对那些正在冰窟里惨叫或窒息的生命的一种残忍判决!
郑淑娴没有看他,仿佛早已洞悉他心中翻腾的烈焰。
她俯下身,寥寥数笔,一个扭曲、逼仄、象征死亡的地下结构图便呈现在冻土之上。
通道、可能的实验室区域、出入口的走向。
这是她在脑海中无数次推演、或根据零散情报拼凑出的敌军心脏的地图。
“需要一场大火。”她的声音低沉,像冰河下奔涌的暗流,“一场能吞噬、能掩盖、能点燃黑暗,也能为我们撕开一条血路的大火。”
萧锋的目光猛地抬起,看向她,里面燃烧着同样决绝的火焰:“就像马迭尔宾馆那样?”。
“不。”
郑淑娴的回答斩钉截铁。她的簪尖并未停歇,在地图旁画了一个指向性的箭头,目光射向废墟之外更远处的道外区域。
那里,几列静止的油罐车在朦胧的晨雾中显现出庞然巨物的轮廓,黝黑的罐体沉默地蛰伏在铁轨上。
“像松浦洋行那样。”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历史的回响和复仇的决心。
1932年的记忆瞬间在萧锋心中点燃,那场由哈尔滨抗日志士点燃的冲烈焰,将松浦洋行烧了三三夜。
那火光映红半座冰城,燃尽侵略者的狂妄,烧出了一片不屈的赤红空!
那不是破坏,而是宣告!是向侵略者宣告:冰城,永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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