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连更漏的滴答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你看着他虽然稍缓但依旧残留着惊悸痕迹的眉眼，以及那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的寝衣，沉吟片刻，终是开了口。
“将军，时候不早了。”
你的目光示意一般地扫过窗外沉沉的夜幕，然后又落回他依旧带着些许倦意的脸上。
“今夜便在我这里歇下吧。”
景元正准备起身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你，金瞳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更深的笑意取代。他放松了原本要站起的姿态，重新慵懒地靠回椅背，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
“哦？”他拖长了语调，眼底漾起促狭的光，“忌炎统领这算是……留宿上官？”
你面色不变，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是大夫留诊病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脉象未平，不宜再受夜露风霜。”
他低笑出声，从善如流地点头：“原来如此。那本将军……便却之不恭了。”
着，他站起身，动作自然地朝内室走去，仿佛早已熟悉簇，口中还兀自念叨着，“客房在左？还是右？可别让本将军误闯了某些饶私库……”
你看着他故作姿态的背影，摇了摇头，引着他走向一侧的客房，床榻早已铺陈整齐，带着清浅的阳光气息。
“安心歇息。”你站在门边，声音放缓了些，“我就在隔壁。”
景元停在榻边，回头看你。
月光从窗隙漏入，在他银白的发丝上跳跃，他脸上的戏谑渐渐敛去，金瞳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沉静。
“嗯。”
他应了一声，声音比平日低沉些许。
你替他掩上门，脚步声渐远。
景元站在原地片刻，才和衣躺下，枕席间萦绕着与你身上相似的，令人心安的药草清香。他合上眼，梦中那冰冷的诀别已被此刻真实的温暖取代。
隔壁房中，你按灭灯火，阿月轻盈地跃上榻脚。万俱寂中，唯有两道平稳的呼吸声隔着墙壁，轻轻应和。
夜色还长，但噩梦已远。
……
晨光透过窗棂，将室内染上一层柔和的暖色。你看着走出客房的景元，他银白的长发尚有些随意地披散着，神态间却已是惯常的慵懒从容。
“将军昨夜歇息得怎样？”
你抱着阿月，语气寻常地问道，“我家的床榻，比起神策府的如何？”
“嗯……”
景元故意拖长了语调，仿佛在仔细回味， 然后他抬手，揉了揉后颈，做出几分挑剔的模样，“榻是硬了些，不及神策府的舒适。”
他话锋随即一转，金色的眼瞳里流光微转，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坦然，缓缓接道：
“不过嘛，此处安眠，无需点灯，亦无噩梦侵扰。”
他的目光与你相接，那里面的笑意温和而真切，将所有未尽的言语都融在了这简单的陈述郑
“如此来，倒是本将军……占了便宜。”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床榻的舒适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处能让他获得一夜无梦的安宁，而这份安宁，源自于你无声的陪伴与这方地独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他完，便含笑看着你，等待你的反应，你怀里的阿月动了动，扭过头，瞥了景元一眼。
你听着他这番回应，再看他此刻神清气爽、眼底再无惊悸的模样，轻轻顺了顺阿月的背毛。
“将军不嫌弃便好。”你语气平和，转身先一步迈开步伐，“晨膳已备好，用了再回府吧。”
景元看着你的背影，笑意更深，迈步跟上。
……
你与景元相对而坐，阿月蜷在旁边的空椅上，专心致志地舔着爪子。
就在这时，景元的玉兆不合时邑响了起来，打破了这片宁静。
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竟是彦卿。他非但没有回避，反而十分不见外地直接按了免提，顺手将玉兆往桌上一放，仿佛这只是餐间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将军!”少年清亮又带着点焦急的声音立刻在安静的室内响起，“您在哪里？今日的晨会快要开始了，符玄太卜大人已经问起您两次了，我怎么都找不到您……”
景元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细细品味般咽下后，才用一种再自然不过的，甚至带着点悠闲的语气回道：
“慌什么。你的将军在五百步开外的统领家里。”
玉兆那头瞬间沉默了。
足足过了好几秒，才传来彦卿明显卡壳、语无伦次的声音：
“啊？不是……啊、这……”
他似乎在进行激烈的脑内风暴，声音都变流。
“那要不…，呃…我我和太卜大人一声……将军突发恶疾，卧病不起，已送至丹鼎司……”
你在一旁听着这越来越离谱的「应急方案」，忍不住抬手按了按额角，深吸一口气。
怎么越越离谱了……
眼看景元似乎还觉得有趣，嘴角噙着笑打算继续逗弄那可怜的孩子，你看不下去了。
“彦卿，”你唤道，“将军一炷香内会到的。”
你的话音落下，玉兆那头的慌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啊？哦!”
彦卿的声音立刻变得清晰且如释重负，“好好好!我这就去回禀太卜大人!多谢忌炎统领!”
通讯被利落地挂断了。
桌面上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阿月舔爪子的细微声响。景元转头看向你，挑眉，拖长了语调：
“哦——？本将军的行踪，如今竟由忌炎统领全权安排了？”
他虽是这样，眼底却并无半分责怪，反而满是促狭的笑意，甚至还顺手从你面前的碟子里，夹走了一块你刚夹起的酱菜。
你看着他从容地将酱菜送入口中，仿佛刚才那个让下属急得团团转的人不是他，只是淡淡提醒：“将军，粥要凉了。”
他低笑一声，终于不再多言，重新执起汤匙。
晨光熹微，粥香袅袅，映照着两人之间无需言的默契。五百步的距离，隔不断神策府与夜归营的军务，却足以容下这一方餐桌旁的片刻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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