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爬上窗台，美嘉就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她揉着眼睛走出卧室，看见宇正站在厨房门口，背对着她在灶台前忙活。晨光勾勒着他的轮廓，连带着他手里那个熟悉的蓝白相间搪瓷碗，一起撞进美嘉的瞳孔里。
那碗沿缺了个口的搪瓷碗，像根针猛地扎进记忆深处。
时候表哥家的碗柜里，也有这么一只碗。蓝白的碎花图案，碗沿同样缺了个角——那是有次两人抢着喝玉米粥，表哥失手把碗摔在地上磕的。后来那只碗就成了表哥的专属，他总“缺角的地方正好能卡住勺子，不容易滑”，每次喝粥都要用它，连姑母要扔掉都被他死死护住。
“早啊，宇。”美嘉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目光却没离开那只碗。
宇回过头，手里正拿着勺子搅拌碗里的粥，闻言笑了笑：“早，刚熬零玉米粥，你要不要尝尝？”他举起手里的搪瓷碗，“用这个碗盛，保温。”
美嘉的心跳漏了一拍。玉米粥、搪瓷碗、缺角的边缘……这些细节像串起来的珠子，在她脑海里叮当作响。她走过去，装作随意地指着碗沿：“这碗看着有点旧了，缺角的地方不划嘴吗？”
“习惯了。”宇低头舀了勺粥，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这碗陪我好多年了，从南方带回来的，扔了可惜。”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起来，这碗的角还是时候抢东西磕的，具体抢什么……记不清了。”
美嘉的指尖微微发颤。抢的是玉米粥，她记得清清楚楚。那表哥刚从地里掰了玉米回来，姑母煮了满满一锅粥，两人为了最后一勺蜂蜜争得面红耳赤，表哥手一扬，碗就掉在霖上。后来他边用缺角的碗喝着没放蜂蜜的粥，边偷偷往她碗里舀了两大勺，“我不爱吃甜的”。
“是吗？”美嘉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我表哥以前也有个这样的碗，也是缺了角，他用着顺手。”
宇舀粥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她：“这么巧？”
“嗯，”美嘉避开他的目光，假装去看锅里的粥，“他那碗后来被我不心摔碎了，为此我还哭了好久。”其实那碗是表哥搬家前特意留给她的，后来她收拾旧物时不心碰掉，碎片被她心地收在铁盒里，藏在衣柜最深处。
宇没再追问，把盛好的粥放在桌上，又从橱柜里拿出个新碗给自己盛了一碗。美嘉看着他用新碗喝粥的样子，心里那点疑虑像潮水般涌上来——他为什么只用那个旧碗给她盛粥？为什么他描述的细节和记忆分毫不差，却偏“记不清”？
吃过早饭，宇去阳台晾衣服，美嘉帮着收拾餐桌。当她拿起宇用过的那个新碗时，目光无意间扫过他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口袋里露出半截红色的绳子。
她的呼吸猛地一滞。
那绳子的颜色和质地，像极了表哥当年送给她的那串“火龙珠”的绳子。美嘉记得，那是表哥用姑母纳鞋底剩下的红棉线搓的，比普通的绳子更结实，他“这样就不会断了”。
犹豫再三，美嘉还是伸手从他口袋里轻轻拽出那截绳子。绳子末端系着个的东西，被布料挡住了大半，只露出个光滑的弧度。她刚想看得更清楚些，阳台上传来宇的声音：“美嘉，看见我晾衣杆了吗？”
美嘉慌忙把绳子塞回他口袋，心跳得像要撞出来：“没、没看见，是不是掉沙发底下了？”
宇走进来，弯腰在沙发底下摸索，外套口袋里的东西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美嘉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个晃动的弧度，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会不会是……
“找到了。”宇直起身，手里举着晾衣杆，并没察觉她的异样，“我下午要去趟旧物市场，听那边有卖老款的磁带，想找找时候听的那首《蝴蝶飞呀》。”
《蝴蝶飞呀》。
美嘉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表哥最爱的歌，当年他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了盘磁带，整用那个掉了漆的录音机放，两人还跟着歌词学唱，把“蝴蝶飞呀飞”唱成“蝴蝶肥呀肥”，笑得在院子里打滚。
“我跟你一起去！”美嘉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就有些后悔——她的反应太急切了。
宇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啊，正好你也帮我参谋参谋，我对这些不太熟。”
去旧物市场的路上，美嘉的心一直悬着。她偷偷观察宇的一举一动：他过马路时会下意识地走在她左边，像时候总把她护在内侧；他看到卖的摊贩，会多看两眼，而表哥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每都能吃”；甚至他走路时，左脚落地比右脚稍重些，那是因为他时候从槐树上摔下来，崴过左脚。
这些细微的习惯，像一把把钥匙，不断打开记忆的闸门。美嘉开始忍不住猜想：他到底是谁？如果他不是表哥，为什么这些习惯会如此相似？如果他是，又为什么要假装记不清？
旧物市场人声鼎沸，各种老物件堆得像山。宇在一个卖磁带的摊位前停下，蹲下身翻找。美嘉站在他身后，目光无意间落在他的手腕上——他撸起袖子擦汗时，手腕内侧露出一个的月牙形疤痕。
那疤痕的位置和形状，和美嘉记忆里表哥手腕上的疤痕一模一样。那是有年夏，两人在河里摸鱼，表哥被碎玻璃划到的，当时流了好多血，他却笑着“这是河神给的印记”。
美嘉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所有的疑窦在这一刻汇聚成一个清晰的念头：她必须知道真相。
“宇，”美嘉的声音有些发紧，“你……还记得你时候住的地方，具体在南方哪个城市吗？”
宇翻找磁带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她，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记不太清了，好像是个靠海的城市，空气里总带着点咸腥味。”
靠海的城剩美嘉的心沉了下去——表哥当年去的城市确实靠海，她还保留着他寄来的明信片，上面画着海滥图案。
“那你……”美嘉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着牙问出那句话，“你有没有丢过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比如……一串用红绳子系着的弹珠？”
宇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站起身，目光紧紧锁住美嘉，嘴唇动了动，却不出一个字。摊位老板被这突如其来的沉默弄得一愣，挠了挠头：“伙子，你要的磁带找到了，《蝴蝶飞呀》，就是有点磨损……”
宇没理会老板，只是死死盯着美嘉，眼神里翻涌着震惊、慌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过了好久，他才低声：“你……怎么知道？”
这五个字，像一道惊雷在美嘉耳边炸开。
她知道，自己终于触碰到了那个被藏起来的真相。而宇眼底那抹未加掩饰的情绪，让她更加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和她记忆里的表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阳光穿过旧物市场的棚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美嘉看着宇苍白的脸，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强烈的念头：她要查清楚他的身世，不管这背后藏着多少不愿被提及的过往，她都要找到那个答案。
因为那串红绳弹珠，不仅是表哥送她的礼物，更是他当年亲手刻下的约定——“等我们再见面，就用它当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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