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失魂落魄地走出望月楼。
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本该是暖洋洋的。可他，却只觉得浑身冰冷，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一样。
他的手里，紧紧攥着那块被店二用锦布包好的玉佩。
玉佩的质地极好，温润细腻，隔着布都能感觉到那股子凉意。可这股子凉意，却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心生疼。
记得，要还。
萧红绫离开时，那轻飘飘的、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还？
怎么还？
这块玉佩，一看就是皇室贡品，别一百一十两，就是一千一百两，都未必买得到！
把他江澈按斤卖了，连这玉佩上的一条穗子都换不来！
他完了。
他的人生，从今起，就从一个“为攒钱而活”的守财奴，变成了一个“为还债而活”的……终身负债奴。
这笔买卖，已经不能用“亏”来形容了。
这是倾家荡产，是万劫不复！
江澈垂头丧气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连路边贩的叫卖声都听不进去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数字：一百一十两。
他一个月俸禄三两，一年三十六两。不吃不喝，不嫖不赌……呸，不去勾栏听曲，也要整整三年，才能还清这顿饭钱。
可那块玉佩呢？
三十年？
还是三百年？
江澈感觉自己的未来，一片黑暗。
他那“安稳摸鱼到退休的伟大人生规划”，在今，被一顿饭，砸得粉碎。
……
与此同时。
神都最负盛名，也最神秘的青楼——醉仙阁。
顶楼，一间从不对外开放的雅室内，熏香袅袅，琴音泠泠。
一身火红劲装的萧红绫，正毫无形象地，将自己陷在一张铺着白狐皮的软榻里，手里捏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却迟迟没有送进嘴里。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少见的、与她性格格格不入的……困惑。
软榻的对面，一个身穿淡紫色纱裙、身姿曼妙的绝色女子，正优雅地烹着茶。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浑然成的妩媚与从容，仿佛她不是在煮茶，而是在描绘一幅动人心魄的画卷。
正是这醉仙阁的幕后主人，柳知意。
吧。柳知意将一杯刚刚沏好的、散发着兰花香气的清茶，推到萧红绫的面前，声音柔媚入骨，又惹什么麻烦了？看你这副样子，像是见了鬼一样。这神都里，还有能让你我们这位不怕地不怕的凤阳长公主，都感到困惑的人？
比见了鬼，还麻烦。
萧红绫烦躁地将那颗葡萄扔进嘴里，嚼得咯吱作响。
她将今在街上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地，对柳知意了一遍。
从惊马，到江澈那招诡异的“醉汉靠墙”，再到望月楼里那顿“价”的饭。
柳知意一直安静地听着，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妩媚的狐狸眼，随着萧红绫的叙述，渐渐亮起了一丝感兴趣的光芒。
‘醉汉靠墙’？她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动饶弧度，“借力打力，以柔克刚。这可不是什么乡下酒鬼能琢磨出来的东西。这背后，是极高明的武学至理。你确定，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内力波动？
确定。萧红绫的语气，十分笃定，我当时离他不过三丈，他身上，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那纯粹是……筋骨皮肉发出来的力道。
这就更有趣了。柳知意的眼中，光芒更盛，一个在捉妖司里混日子的铜锣，视财如命，贪生怕死。却身怀如此精妙的、不属于这个世界主流体系的武学。红绫，你这次，怕是捡到宝了。
宝？萧红绫嗤笑一声，我看是捡了个麻烦！我问他什么，他都一问三不知，满嘴的胡话，滑得跟条泥鳅一样！那副市井无赖的嘴脸，看得我恨不得一拳打过去！
那你不还是忍住了？柳知意轻笑一声，一语道破机，你不仅忍住了，还主动替他解围，甚至……不惜欠下你最讨厌的‘人情’，也要把他绑在身边。你那块‘凤鸣’玉佩，可是陛下亲手赐给你的，就这么‘借’给一个只见了两次面的铜锣了？
萧红绫的脸，微微一红，随即又梗着脖子，强辩道：我……我那是为了查清楚那股子妖气的来源！对！就是这样！我怀疑，那惊马之事，与他有关！
是吗？柳知意笑而不语，那眼神，仿佛在你接着编。
她抿了一口茶，才悠悠地道：一个身怀绝技的人，却甘愿藏身于市井，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最普通、最惹人厌的俗人。这明什么？
萧红绫愣住了。
明，他所图甚大？
不。柳知意摇了摇头，那双妩媚的狐狸眼，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明，他极度畏惧麻烦，并且，有远超常饶、保护自己的能力与心智。
这种人，就像一只藏着龙珠的老鼠。你越是想把他的龙珠给挖出来，他就越会把洞挖得更深，藏得更隐蔽。
那你是什么意思？萧红绫有些不耐烦了。
我的意思是……柳知意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未来。
对付这种老鼠，不能用堵的，也不能用挖的。
你要做的，是给他一个……他无法拒绝的、必须从洞里爬出来的理由。
比如……
柳知意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让百花都为之失色的、狡黠的笑容。
让他那笔‘一百一十两’的巨额债务，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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