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一声极轻的、压抑不住的闷哼从唇边逸出。
月姬的身形终于无法再维持挺拔，他踉跄着向后退了半步，随即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撑，缓缓地、有些狼狈地半跪了下去。膝盖触地时，甚至没能稳住，上身微微一晃，只能用一只手勉强撑住地面，才没有完全倒下。
墨黑的发丝垂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露出的侧脸线条紧绷，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唇色也失去了平日的润泽，显得有些苍白。他急促地、无声地喘息了几下，试图平复体内翻腾的气血和近乎枯竭的力量，但收效甚微。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方才一箭破、神威凛然的模样？分明是强弩之末，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主公！”清光最先反应过来，惊骇交加，顾不得自己的伤势，挣开银时的搀扶就要冲过来。
安定也瞬间出现在月姬身侧，伸手想要扶住他，冰冷的蓝眸里满是担忧和焦急：“主公！”
银时也吓了一跳，赶紧跟过来：“喂喂！没事吧财神爷姐……啊不是，财神爷大人？！”
月姬撑在地上的手微微颤抖，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虽然难掩疲惫，却已经强行稳住了心神。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摆了摆，示意自己没事，声音比平时低哑了许多：
“无妨……只是有些脱力。”
但他的状态显然并非“有些脱力”那么简单。连话都似乎耗费了极大的力气。
清光和安定一左一右心地扶住他的手臂，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微颤和透过衣料传来的不正常低温。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沉重。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安定沉声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虽然最强的威胁暂时解除，但吉原绝非久留之地，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麻烦。
在清光和安定心翼翼的搀扶下，在银时咋咋呼呼的开路和晴太担忧的跟随中，一行人艰难地穿过了吉原混乱的街道，终于回到了相对熟悉的歌舞伎町，跌跌撞撞地踏进了万事屋那扇破旧的门。
踏上楼梯，进入熟悉的房间，紧绷的神经似乎终于寻到了一丝可以放松的缝隙。
然而，就在踏入房间中央的刹那，月姬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仿佛终于散尽了。
他原本还能勉强借力行走的身体骤然一软，眼前彻底被黑暗笼罩，所有的感知——声音、光线、触觉——都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
“主公？！”
“主上！”
清光和安定惊恐的呼喊声在耳边炸响，却又仿佛隔着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他能感觉到两人猛地收紧的手臂，能感觉到自己正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却无力做出任何回应。
世界，彻底陷入了寂静与黑暗。
并非昏迷的空白，而是坠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纯粹的“虚无”。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永恒的、沉滞的黑暗，如同最深的深海，包裹着他近乎枯竭的灵魂。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的虚无中明灭不定。
就在这时，虚无之中，一点光芒悄然亮起。那并非具体的光源，而是整个黑暗空间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存在”的概念，变得可以被“感知”。
一个宏大、古老、却又无比柔和的声音，直接响彻在他的意识深处：
「这里是我的意识空间。」
月姬的“意识体”在这片虚无中凝聚出模糊的轮廓，他“看”向那声音的来处——并非实体，而是一种无处不在的、如同大地般沉厚温煦的“存在副。
「你是谁？」
「我是这个世界的意识。你也可以叫我……阿尔塔纳。」
世界的意识……阿尔塔纳，这颗星球生命能量的本源。
「你不属于这个世界。」阿尔塔纳的声音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不带任何审判的意味，如同在“水是湿的”一般自然。
月姬的“意识体”微微波动了一下。他并不意外会被察觉，尤其是在刚刚动用了那般规格外的力量之后。
「你想要把我强行驱逐出去吗？」他的“声音”同样直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与疲惫。如果这个世界的意识要排斥他，以他现在的状态，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然而，阿尔塔纳的回答却出乎意料。
「不。」那宏大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好奇？或者，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审视。「你的身上，有着‘神明’的庇佑。」
「你的身上，有着‘神明’的庇佑。」阿尔塔纳的声音在虚无中回荡。
月姬的意识体瞬间绷紧，光芒变得锐利而冰冷。
「庇佑？」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深切的厌弃与讽刺，「那是‘神明’强行塞给我的‘礼物’。一份我无法拒绝，也无法掌控的‘力量’。」
阿尔塔纳的宏大意识仿佛在仔细“聆听”他话语中每一个细微的波动。
「它确实保护了你，让你得以在此世存续，并拥有改变境遇的能力。」阿尔塔纳平静地陈述。
「改变境遇？」月姬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与无力感，「是，它给了我力量。足以撕裂空、撼动大地的力量！但我控制不了它！每一次动用，都像在悬崖边行走，不知何时会失控，会伤及无辜，会连我自己也被它吞噬！」
他的意识体剧烈震荡，仿佛映照出体内那股狂暴力量的躁动。
「对我来，这不是礼物，」月姬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带着近乎绝望的认定，「这是诅咒。」
虚无的空间沉默了片刻，只有月姬意识中翻腾的、对那份力量的憎恶与恐惧在无声蔓延。
阿尔塔纳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但你无法摆脱它。它已是‘你’的一部分，如同你的骨骼与血液。」
月姬的意识体光芒黯淡了一瞬。这正是他最恐惧也最无奈的事实。
「那么，我该如何与这‘诅咒’共存？直到被它彻底毁掉的那一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阿尔塔纳的回答简洁有力，「你只有一条路。」
「掌控它，面对它。」
「掌控？」月姬几乎要冷笑，「我试过了！每一次尝试控制，都只会让它更加狂暴！」
「你所谓的‘控制’，是压抑，是束缚，是试图将它关回牢笼。」阿尔塔纳的声音如同穿过岩层的清泉，冷静地剖析着，「那不是掌控，那是恐惧下的对抗。你越恐惧，越对抗，它越反弹。」
月姬沉默了。阿尔塔纳的话，戳中了他内心深处不愿承认的事实——他对这份力量的“控制”，始终建立在恐惧和排斥的基础上。
「真正的掌控，始于接纳。」阿尔塔纳继续引导，「承认它的存在，承认它是你的一部分，哪怕它危险，哪怕它狂暴。不再将它视为必须驱逐的‘外弹或‘诅咒’，而是视为……你自身某种特质的极端显化。」
「然后，去理解它。理解它为何躁动，理解它力量的源头，理解它与你的连接方式。恐惧源于未知，当你开始理解，恐惧便会减弱。」
「最后，才是引导。如同驯服野马，非靠蛮力压制，而需耐心与技巧，寻找与之沟通、建立平衡的途径。」
月姬的意识体静静悬浮在虚无中，光芒明灭不定。阿尔塔纳的话语，为他漆黑的前路投下了一丝微弱却不同的光。
不再是绝望的对抗，而是一条更加艰难、却或许能通往真正解脱的路——面对、理解、引导。
「……我明白了。」良久，月姬的“声音”再次响起，少了些尖锐的抗拒，多了些沉重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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