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纸鸢
“哦……”方涟墨话音未落，巷口的一棵老槐树上突兀的传来嘎的一声，一只乌鸦鸣叫着飞了起来，在树的上空盘旋了两周，随即向西面歪歪斜斜的飞去。
易不禁打了个寒噤，道：“这乌鸦怪瘆饶……”
方涟墨刚刚其实也被乌鸦惊到了，他不敢再看巷口那边，对三壤：“我们走吧。”
此刻，这条狭长的巷中只有他们四个行人，巷内的几户人家俱都在门口挂了花灯，巷却依然显得幽暗阴冷。方涟墨急匆匆走着，只想尽快走出这条巷子。
等到了大路上，方涟墨和易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易随着主人放慢了脚步，吐了吐舌头道：“方才易要是只一个人，可真不敢走那条巷。”
“抄近路也有抄近路的坏处……”方涟墨不愿再回想刚才诡异的情形，转移话题道：“易，你我们去的那家王记烤鱼店已经传了五代来着？”
“是呀，我觉得王记的蜜汁烤鱼是槐州最好吃的烤鱼，听她家祖上是宫里御膳房的厨子哩。公子，我跟你——”易到好吃的便打开了话匣子，叽里呱啦起来……
未几，他们回到了家郑方涟墨的双亲一直在等着宝贝儿子，见其归来，少不得问这问那，方涟墨将街上的盛景描述了一番，其它略过不提，又解开了装着美食的包袱，将各种吃一一打开，请父母品尝。
方母晚饭吃的有点多，现在没什么胃口，吃了两个卤鹌鹑蛋后便只吃了些山楂糕消食，方父则是各样都尝了一点。又聊了一会子，方父方母起身回房，方涟墨让易重新把东西装好了，随后也回去了。
片刻后，易端着托盘走进了方涟墨的卧房中，方涟墨正懒懒的倚在带双侧透雕莲纹靠背的软榻上憩，易道：“公子，我给你倒些水喝？”
方涟墨嗯了一声，易走到软榻右侧的花梨桌边，放下托盘，将托盘上青翠欲滴的梅子青釉壶拿起来，往桌上同套的梅子青釉水杯里倒了一杯温热的水，然后递给了方涟墨。
方涟墨坐起来喝水，他背后那刺绣月宫玉兔的缎面软垫便从软榻的靠背上斜到了一边，易将软垫扶正了，方涟墨看向他道：“易，余下的卤鹌鹑蛋和蜜汁烤鱼我们一人一半，吃完算了，其它的零嘴我明日再吃，你若想吃可以先吃。”
易连忙摆手，“公子还没吃，易怎能先吃呀。公子，我这就去把卤鹌鹑蛋、蜜汁烤鱼热一热，马上就好。”方涟墨对他一向是极好的，他自是感激在心。
“去吧。”方涟墨又喝了一口水，倏然睁大了眼睛，叫道：“等等！”
易回身，讶然道：“公子，怎么了？”
“大花，大花在哪里？”
“哎？大花应该是在窝里打盹吧？”易回家以后并未看见大花，一直忙活着，他还真把这东西给忘了。
方涟墨往西面的高脚香几旁边一指，“没有，它也不在这房里，不然我回来时它早就出来了……你去大花的房间瞧瞧。”
大花有两个窝，一个就在这香几脚边，另一个更大的窝在它自己的房间里，那房间在方卢氏房间的隔壁，大花平时每夜都是在那里睡觉的。
平时是方卢氏负责给大花喂食、洗澡等等，为了方便照看大花，他的房间和大花房间相邻的墙上设有一扇暗门。方卢氏去了京城还没回来，这几由厮音儿暂时来照看猫，所以音儿暂时就住在方卢氏房里。
易应了一声，急急忙忙的出去了。方涟墨心神不宁的套上鞋子，在自己的房里四处寻找起来，虽然明知大花不可能在这里，但他还是想亲眼确定一下。
当他看完了半个房间时，易跑回来了，慌张道：“公子，大花不在那边！我找过了，大叔的房间里也没迎…”
方涟墨脸色发白，问道：“音儿呢？音儿他怎么的？”
“音儿我们出去之后他就抱大花去洗澡了，洗完澡大花在自己的房间里玩耍，音儿在隔壁缝补衣服，时不时的打开暗门看一看大花，后来……”
“后来怎么了？”方涟墨急问。
“音儿……打起了瞌睡，我方才去的时候，他还没醒……大花的房间虽然上了锁，可是暗门是开着的，音儿的房门也没关严，我想大花肯定是偷跑出来了……”
易抹了一把额上急出来的汗，又道：“音儿正在找它，公子莫急，大花的胆子，再怎么贪玩也不会跑远的。”
确实，大花偷跑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还从来不曾跑出家门，最远不过到过厨房。
“唉，上一次是厨房，这一次又不知溜到了哪里，现下也黑了，真是要命……”方涟墨蹙眉道。此时在偌大的家里找起来无疑是一番折腾，折腾也就不提了，万一大花真的到了外面呢……
他不敢再想，深吸了一口气，对易道：“你再叫上几个人，大家分头去找。”
“是，公子。”易跑着去了。
方涟墨无力的坐到椅子上，他试图让自己镇定一些，可心中却止不住的烦躁和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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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摸大半个时辰后，双眼发红的方涟墨再次焦灼的看了看时计，这么久了，他们还没回来，大花它……
已然哭过一次的他忍不住又开始默默哭泣，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掉落下来，关于大花的种种可怕想象在他脑海中闪过，然后他又想起了先前在巷遇到的那只乌鸦，不禁打了个哆嗦。
那时候他已有点心神不定了，总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结果，大花不见了……
不，不该疑神疑鬼，大花一定没事的！方涟墨用帕子拭着泪，强迫自己往好处去想。
就在此时，窗棂上微微一响，方涟墨心中一喜——莫不是大花自个回来了？！急忙起身去看。
开了窗，哪有大花的踪影，倒是呼喇喇一阵风吹了过来，寒意扑面。
方涟墨失望的咬着嘴唇，正要关上窗户，却见一个大大的黑影从院中的桂树上一晃，旋即飘了过来，那黑影看上去像是一只乌鸦！且比寻常的乌鸦大了好几倍！
“啊！”恐惧瞬间在方涟墨的心头泛滥，他本就又乏又忧又惧了，被这黑影一吓，登时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在卧房门外侍立的厮阿洛听见方涟墨的叫声，慌忙奔了进来。
见公子倒在窗前的地上，窗户大开，阿洛壮着胆子走到跟前，朝窗外仔细张望，却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头的，他蹲下来看过方涟墨，随即大叫道：“快来人啊！公子昏过去了！”……
方涟墨悠悠醒转时，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床沿上的父亲柳氏，柳氏喜道：“涟墨，你醒了！”方涟墨勉力微笑了一下，轻声应道：“父亲。”
再一望，父亲身边还有三个绣墩子，方涟墨便问：“韩叔、邢叔、薛叔来过了么？”
韩氏、邢氏、薛氏是他母亲的三位侧夫，邢氏和薛氏没有生育，韩氏生过一个男孩，可惜不满周岁便夭折了。方家家主只有方涟墨这一个孩子，向来视之如掌上明珠，万般疼爱。
“来过了。我看时间太晚，待他们坐了一刻便让他们回去了。”
柳氏转头吩咐站在一旁的易把绣墩子收起来，又道：“你母亲早早歇下了，我瞧她睡得正香，便没叫醒她。我儿可好些了？”
“好多了，父亲。”方涟墨想要坐起来，柳氏赶忙起身扶他，“是不是想喝水？”
方涟墨“嗯”了一声。柳氏叫易倒了水，然后将水杯送到儿子嘴边要喂他，方涟墨不好意思的道：“父亲，我自己喝……”着拿过水杯。
柳氏怜爱而担忧的凝视着儿子，等儿子喝完了水，方道：“涟墨，你先前是被窗外的东西吓到了吧？那东西其实是一个纸鸢，做成了乌鸦的样子……”
“纸鸢？！”方涟墨错愕的瞪大了眼睛。
柳氏点头，“这纸鸢飘到了你卧房的房顶上。怎么来的，已经查清了。”
他又对易道：“易，去莺儿那里将纸鸢拿过来。”莺儿是柳氏的贴身厮，此刻正在门外，阿洛、音儿等人也在门外候着。
“是，柳郎主。”
易很快拿来了纸鸢。方涟墨一看，果然很像是先前吓到自己的大乌鸦，想来这纸鸢应该是从桂树上被风吹向了这边……
“它是你房里那个青新做的，今下午放的时候卡到了桂树上，青被叫去做事，却忘了取下这纸鸢，刚才那阵风不，竟将它吹了起来。”柳氏摇了摇头，“这厮，贪玩倒也罢了，偏又如此粗心大意……”
“哦……”方涟墨怔怔的望着纸鸢。
柳氏已从易口中得知了儿子今晚在巷中受了惊的事，此时便以为儿子又想到了那只乌鸦，心疼的拉住儿子的手，道：“我儿莫怕，青做这纸鸢只是图个好玩，至于你在外头碰到乌鸦，也没有什么好想的，乌鸦这东西又不稀奇。听为父的话，别想了，啊？”
“父亲……”
方涟墨咬了咬没有血色的唇，低声问出了从刚才醒来时就一直想问的话：“大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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