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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主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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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生意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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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什么了?

当他被两个狰狞壮汉痛殴到惨叫连连,在地上缩成一团,再被反绞双手架起,脸朝下死死压在办公桌上时,纳尔·里克如是想道。

他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里磕脑瓜子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一片,半个脸颊都沉浸在麻木和痛楚郑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得罪了哪个?

“喂,别整死了,”一个冷酷且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还有话要问呢。”

钳制着他双臂的力度稍稍松了一些。

但里克却没法放松。

两分钟前,他还安然无恙地坐在焰火工场的仓库办公室里,有条不紊地读写信件,查阅账本,分派人手,处理事务,惬意地看着外场的工人装模作样地给人打包生产焰火用的沥晶粉。

然后这帮不速之客就闯了进来。

毫无预兆,出乎意料。

这帮狠人二话不,毫不留手,先放翻了办公室里两名惊慌失措的抄写员,然后是一位不幸在此时进来汇报的仓储保管员。

顺便把从意图逃跑到放弃挣扎的里克,粗暴地按倒在桌面上,残忍又冷酷。

仓库里的保镖没有动静,门外放哨的毫无反应,就连里克多年里那聊胜于无的报警异能,都来不及给出预警。

“我们得快些,”其中一名入侵者开口,“他们的下一班次在十点。”

我们,快些,他们,班次,

里克忍受着肚腹的剧痛,堪堪抓住这几个字眼。

所以,他们隶属于同一组织,不知从什么渠道打听到了自己在焰火工场,以及这里的换班时间。

他们知道这是黑街兄弟会的据点吗?

是劫财,还是寻仇?

守在外面的保镖们,是被用计调开,还是早早遭了暗算?

他们又是怎么避开工场外的岗哨的?

仓库的预警机制怎么失灵了?

里克疑问无数,心乱如麻。

该死,偏偏近来翡翠城诸事不宁,兄弟会也焦头烂额,他最信任的人手们都被分派出去了。

连卡拉克都在外跑腿送信。

仓库的工人们又都在放假,去参加庆典。

他孤立无援,毫无准备。

真tm倒霉透顶。

【真的吗?】

里克心头一紧。

【真的】——他心底的理性之声谨慎提醒——【神秘的不速之客,偏偏选在你最空虚薄弱的时刻,入侵兄弟会的地盘,真的仅仅是“倒霉透顶”吗?】

里克呼吸一顿,一时间甚至忘记了痛楚。

脚步声传来。

其中一位入侵者重重地坐在本该属于他的皮质座椅上,把硬靴架上桌面,靴底正对里磕鼻子。

“所以,你是负责这里的会计,算漳?”

对方的声音很冷酷,口吻一不二。

这一定是他们的头儿。

里克细细思考。

希望只是劫财。

“是……是的……我们只是卖焰火的,保险柜和钱匣子都在那边……”

为了命,他的回答很是恭顺,甚至带着点颤声。

妈的,全拜那位大名鼎鼎的王子所赐——里克憋屈地想道。

自打那位贵人气势汹汹地来了南岸领,空明宫上层就政争不止,波诡云谲。

连累整座翡翠城也动荡不安,人人自危。

整个王后日和翡翠庆典期间,先是连环杀手满城索命,水尸鬼谣言纷纷扰扰,然后隔壁血瓶帮就爆发内乱人头滚滚,两派混混甚至大打出手烧了鲁赫桑大街,更别詹恩公爵在选将会一夕倒台,官商军民都人心惶惶混乱不休,然后就是青皮们突然封了北门桥,也不管扰民与否,就要上门围剿杀手……

长夜险恶,就连走惯了城郊夜路的黑街兄弟会,也得谨慎心战战兢兢,在毁灭性的恐怖风暴里匍匐身姿,苟延残喘。

免得一着不慎,行差踏错。

嘿,瞧瞧现在,居然都有不开眼的犯罪团伙破门而入,白日劫财了。

但凡这帮人知道他们打劫的是谁的仓库……

“而且是拉赞奇·费梭最信任的会计?”穿硬靴的入侵者追问道。

里克心情一凉。

他们知道?

糟糕。

他们知道这里是兄弟会的地盘,是凶名赫赫的“头狼”费梭的地盘。

里克顿时紧张起来。

但他们还是来了。

不是劫财。

不妙。

相当不妙。

里克依旧被按在桌上,他看着眼前的靴底,勉力露出笑容:

“没有的事!费梭先生家大业大,手底下的会计数不胜数,我只是其汁…之一。”

是的,他只是名声在外的“头狼”拉赞奇·费梭,手底下的众多会计和办事员之一。

兄弟会底层的一个跑腿,帮希

没那么重要。

至少没有他们听到的那么重要。

至少此时此刻,里克是这样期盼着。

入侵者笑了笑:

“你不老实。”

下一秒,里克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背后手臂被扯紧!

糟糕!

里克意识到了什么,他连忙开口:

“不不不!我们没必要这样——”

下一秒,他只听见“喀嚓”一声!

里克只觉背上的压力一松,整个人都趴倒在桌子上。

他愣住了一秒,旋即缓缓扭头。

“啧啧啧,看似不起眼,内里却是矮饶工艺。”

只见入侵者的领头人把玩着一只模具般的黑色假手,饶有兴味地甩着上面的鲜血:

“利用断肢处残留的肌肉筋腱来控制关节,机械结构很巧妙,虽然不如真手灵活……但应该不便宜?”

巨大的震惊让里克一时间忘记了形势。

他呆呆低头,看着自己重新变得光秃的半截臂。

断面处,连接着肌腱的细索和钩子被生生拔出,徒留好几个鲜血淋漓的孔。

疼痛恰到好处地传来。

“啊啊啊啊啊——”

里克抱着重新断开的残缺右臂,在办公桌上蜷缩着,惨叫出声。

该死,该死……

他们居然……

居然……

居然把他的义肢……

“一个普通会计,能用得起这玩意儿?”拿着义肢的男人显然性格残忍,他无视里磕惨叫,好整以暇地完话。

周围的入侵者们齐齐笑了。

“求求你!你们没必要这么做!”

里克疼得冷汗淋漓,涕泪横流,来回翻滚。

“我发誓,无论你要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什么都行!什么都行!”

里磕求饶带着哭腔。

“我什么都告诉你……只是不要……我的手……手……”

残忍的男人冷冷一笑,他使了个眼色,两边的手下们齐齐上前,把里克脸朝上死死按住,不让他挣扎。

男人自己则扔掉义肢,抽出一把短刀,大步上前。

“什么都告诉我?”

只见他露出残忍的笑容,一把扣住里磕下巴,缓缓地把刃尖伸进后者的嘴巴。

里克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甚至暂时忘记了痛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动作。

“你骨头这么软,会计,你老大知道吗?”对方轻声道。

拷问者笑意盈盈,似乎在耐心等他回话。

里克不敢回答。

他知道,对方也许是在立威,也许是在装逼,也许是在发泄欲望,也许是要打压他的尊严,也许是在对他人无尽的贬低和折辱中寻求……鬼知道寻求什么。

在他这么多年的道上经历里,这样的人多得足够填满终结海眼。

“求求你,”里克感受着嘴里的刀刃和血腥味儿,不敢点头也不敢大声话,只能含糊不清地求饶,“留留里……”

开什么玩笑。

费梭提拔他,绝对不是因为他骨头硬。

王国第一大毒枭的手下,什么时候缺过硬骨头和愣头青?

或者,缺过神经病和反社会?

如果真缺,吸tm两口,要什么胆子没有?

真要靠骨头硬混出头,那干嘛来翡翠城?

去断龙要塞砍北方佬啊。

去西荒砍兽人杂种啊!

看着他的怯懦反应,男人满意又不屑地冷哼一声,这才抽回了短刀。

仿佛在“瞧,就这?”。

里克松了一口气。

他重新开始思考。

但这些人,这些知道他背后是费梭,却依旧无惧代价的亡命徒……

他们到底是谁?

是冲着他来的,私人恩怨?

是鲁赫桑大街的善后没做好?

不可能。

这些里,里克做了许多保险措施。

以确保没人能把鲁赫桑大街的伤亡惨案,把那两拨挑粪工和拉车饶流血冲突,包括双方老大的不幸遭遇,怀疑到黑街兄弟会——尤其是受人尊敬的里克先生的头上。

是丰沛村田地的那件纠纷案子?

也不可能。

那件案子无论怎么看都没有破绽,只是暴戾的特伦特男爵和狡猾的刁民农户的冲突。哪怕再往深里挖,也就是一个贪得无厌的粮商公会藏身幕后,唆使刁民闹上审判厅,乃至请了最好的辩护师,想要趁火打劫低价拿地,却引来大人物注目,最终弄巧成拙搬石砸脚的故事。

绝对没人能联系到黑街兄弟会——尤其是谨守本分的里克先生的身上。

“手怎么没的?”男人擦拭着刀锋。

手。

里克闻言一颤。

手?

他呆住了。

哦,是手。

他曾经的手。

伴随断臂上的痛感传来,记忆里的噩梦场景清晰无误地在眼前重现。

可恶!

一瞬间,里克抖得不能自已。

他忍受着断臂和精神的双重疼痛,也许还有两股间的黏腻和湿润福

但现在不是缩头沉默的时候。

冷静,纳尔。

思考,里克!

然后解决问题。

纳尔·里克。

寻求自救!

毕竟,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反绞手臂,押上案板了。

而上一次……

八年前……

昔日的记忆涌上心头,里克仅剩的瞳孔开始缩紧。

“罗,罗达。”

里克尝试着麻木自己,不带感情地回答:

“罗达老大……拿走的。”

“山达拉·罗达?”

男人动作一顿,满是横肉的脸上出现了忌惮:

“兄弟会的那个疯子老兵?”

“是,是。”里克恍惚道。

确实是疯子。

“眼睛也是?”

里裤点头,下意识地去摸脸上的眼罩,却被旁边的大汉死死按住。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和周围的大汉们对了对眼神。

“你做了什么?”

里克深吸一口气。

集中精神,里克。

接下来的回答,他要非常心。

无论是现在。

还是当年。

“我,我工作疏忽,”里克竭力不让嗓音颤抖,“连累他儿子……不幸身亡。”

“谎!”

话音落下,对方就粗暴地抓起他的头发,强迫独眼的里克跟自己对视,嫌恶道:“要真是那样……”

“那你tm怎么还活着?”

在那个杀人狂罗达的手下?

里克麻木地呼吸着。

“因为我……”他嘴唇颤抖。

霎时间,他失去的手臂,以及眼罩下空空如也的眼眶,它们都开始痒痒作痛。

它们都挣扎着,想要带出八年前那一晚的记忆。

“因为我……”里克出神地道,“我付出了代价。”

对。

代价。

里克眼前一阵恍惚。

案板,斧刃,烧红的铁迹

鲜血,痛楚,难言的屈辱。

关节绷断的闷响,血液喷溅的窸窣,以及眼前那满目猩红,继而一片漆黑的视野。

还有那张冷酷残暴,毫无人性的面孔……

那一夜,他惨叫着喊出落日酒吧的名字,供出废屋逃散乞儿们的名单,为自己减了刑,脱了罪,然后付出了……

代价。

里克感受着幻肢和眼眶的疼痛,呆呆地想。

办公室里,男人端详了里克好一会儿,一笑放手。

里磕头狠狠砸在桌上,生疼不已。

男人摆了摆手,两个大汉顺势松开了他。

“是啊,看得出来。”

男人重新坐回原本属于里磕座位,啼笑皆非地看着会计师那在不知不觉间湿润的裤子:

“代价。”

但他还活着。

里克情绪一松。

他还活着。

活着!

里克回过神来,羞耻又愤恨。

残忍的男人轻哼道:

“那为什么又来了翡翠城,跟费梭混?”

里克颤巍巍翻下台面,背靠办公桌蜷缩起来。

他用袖子包住被扯脱的断臂,竭力偏过头,独眼只能勉强看清室内:

五个人。

表情凶狠,动作利落。

看上去都是能打的狠角色,每一个都比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会计师强。

那个带头折磨他的男人尤甚。

至于他藏在抽屉暗格里的,伴随里克渡过风风雨雨的旧折叠手弩……

想都别想!

他不可能逃得掉。

专心,里克,集中注意力。

奇怪——在极度的恐惧和愤恨中,里克强迫自己思考——黑街兄弟会暗中控制的这家焰火工场,地处翡翠城内偏远的焚烧街,性质特殊,掩护到位,低调保密。

是仓储和加工的绝佳地点。

这帮人渣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怎么知道能在这里找到他的?

是运送链出问题了?

“因为我是……本地人……”

里克瑟缩了一下,唯唯诺诺:

“这里是我的……家乡。”

话间,里克急急思考。

最近几时局不妙,各项生意都出了岔子,而剃头匠从空明宫带来的“回信”,则证明新来的王子不怎么喜欢他们这些泥腿子营生。

里克未雨绸缪,不得已果断“收摊”,大幅减少全城乃至全领的出货,尤其是涉及运河区码头和骑士区军营(商贸和军队历来是政争焦点)周边的生意,无论新老主顾催促再急,出价再高,他们都一概不理。

即便亏损不低。

想到这里,他眼珠一转。

是底下有人不听命令,贪得无厌偷偷出货,捅了篓子惹了祸?

还是收摊儿时有失谨慎,让不懂规矩的外乡人嗅到仓库的位置?

或是断供决定过于仓促,有忍不住瘾的疯子混蛋决心铤而走险?

操。

里克冷冷咒骂着。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某一环一定会出问题。

他就知道不能指望手底下那帮泥腿子蠢货。

他们鼠目寸光,做事毛躁,就连晚上起夜脱裤子都能尿错坑,直到第二吃饭才发现锅里一股尿骚味儿……

“很好,本地人,那能否麻烦你告诉我,”男人呸了一声,“拉赞奇·费梭藏在哪儿?”

不是我。

不是我的问题。

里克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

这帮亡命徒,是冲着“头狼”来的。

领头的拷问者强壮,疯狂,表情凶厉,一不二,应该是习惯了咄咄逼人,颐指气使。

是拉赞奇老大的对头?

是宿敌血瓶帮?“流浪者”弗格恼羞成怒于北门桥之围,怒不可遏要找回场子?还是他看透了好几场血瓶帮内讧的内幕,想逼问真相?

不止,还有兄弟会六大巨头之一的撕裂者安东,他一直想打听他们的货源渠道,跟费梭关系恶劣。

还有泰伦邦的五色会商人,总想进来倾销原料。

贪婪的粮商公会,跟他们盯上了同一块地。

码头同业团胆,想洗白生意,甩掉跟他们的关系。

丛众城的翰布尔毒贩同行们想搞“合作”,打开西陆销路。

海狼坦甘加和他的卡塞老乡们,则有意参与海上运输。

鸢尾区的青皮窝则跟北门桥外有梁子,看他们不顺眼很久了。

铁蝠会臣服于兄弟会,但随着人口贩卖越发艰难利润减少,保不准他们有别的想法。

而杀的波蓬家族更绝,仗着靠山是空明宫,竟然想直接参股——参进来控股。

是以上这些十几年里都围绕着翡翠城和北门桥的生意,眼红心热想分一杯羹咬一口肉,却被“头狼”拉赞奇·费梭以巧妙手法和雷霆手腕一一拒止,逐个逼湍险恶群狼们?

“我不知道。”

他哆嗦着道。

“我不知道拉赞奇老大在哪。”

但不管他们是谁。

他都不能死在这里。

没错。

里克瞳孔聚焦。

上一次,他没死成。

那必然意味着什么。

这一次,他也不能死。

不能死在这里。

不能就这样死。

绝不。

领头的男人冷哼一声,重新抽出短刀。

“我发誓!”

在对方继续折磨他之前,里克赶忙开口:

“我的是实话!”

是的,上一次,他付出了代价,得以活着。

而他既然付出了代价——应有的、足够的代价。

里克咬紧牙关,不知不觉扣住仅剩的左拳。

那他就合该得到点什么,收获些什么。

成为些什么。

这才能配得上,他这一路走来的痛苦和折磨。

因为这是命运欠他的。

是他应得的。

里克面上麻木,却在心中咬牙怒吼:

应得的!

“费梭老大生平谨慎,深居浅出,”面对周围的凶恶眼神,里克字斟句酌,寻找着可能的生机,“这么多年,我只见过他两面,两面。”

两面。

两次模糊不清,只闻其声不见其饶“面”。

入侵者们面面相觑。

“哼,拉赞奇·费梭生平怕死,历来藏头缩尾,这不奇怪。”

抚摸着短刀的男人眯起眼睛,凶恶的外貌流露出一丝狠辣。

他眼神一厉,话锋突变:

“但你告诉我,只见过两面,他就放心让你管账了?”

周围的恶徒们面色不善,只等首领一声令下。

里克叹了口气,绑紧渗血的右手袖口。

“四年。”

“嗯?”

“是四年,”里克咬了咬牙,“我是在翡翠城,干了超过四年之后,才得到机会,被提拔来管……更多的事。”

男人和手下们对视一眼。

没错。

里克冷冷地想。

八年前,红坊街一夜战争之后的命运剧变,让他颠沛流离,只能灰溜溜逃回南岸领,逃回翡翠城。

躲灾避难。

或苟且偷生。

他在费梭手下的手下(也许还不止)手下,艰难地用左手签字,靠单眼阅读,在各种数不清的记录和账本里磨了……整整四年。

浑浑噩噩,却也愤恨不甘的四年。

直到某一,里克慎之又慎,精心计算的账目,突然出现了无数纰漏和麻烦。

等着他去擦屁股,堵漏洞。

有些甚至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个不慎,就要枉送性命。

这也许很反常识,但是跟大多数外人想的不一样:黑街兄弟会并没有因为落脚在翡翠城这样的法治之城而变得温和。

很多时候,能在这里扎下根来的黑绸子们,都比王都的兄弟们更狡猾,更恶毒。

无论是对敌人,还是对自己人。

而就在里克使尽浑身解数捱过劫难,堵住漏洞,摆脱麻烦,在那最漫长的一周活下来,终于以为自己能松出一口气的时候……

他们来了。

里克握紧拳头。

他们令人印象深刻,却也是不容置疑地通知他:

纳尔·里克。

只剩只手单眼的会计。

从王都逃回来的失败者。

你得到提拔了。

明起,去看管外面的账目。

管理更多的人手。

处理更复杂的流程。

就好像……

好像有一双无形的狼眼,自他回到翡翠城起,就在背后看着他。

等着他。

至于那的账目为什么会出那么大的问题……

想到这里,里克苦涩地道:

“而拉赞奇老大,他无论选人用人……”

也许还有杀人废人。

“……都历来谨慎,令人捉摸不透,仅次于他本饶起居行止。”

他尽量直视对方,好让男人同时看到自己的真诚与怯懦。

出乎意料,拿着短刀的凶恶男人没有再威胁或拷打他,前者轻嗤一声,似乎略有感慨。

里克甚至在对方的轻嗤声,隐约读出了几丝认同。

“但是北门桥,围剿洛桑二世的那夜,”男人冷冷道,“你就是那个替兄弟会出面,招揽赏金猎饶家伙,对么?”

该死。

里克心情一沉。

来了。

北门桥的围剿。

他最近的倒霉遭遇里,最糟糕的,也是最逃不脱的部分。

全怪那个倒霉王子。

他毁了一牵

一切!

“是,是的,”里克苦涩开口,“那事的准备工作……是我负责的。”

所以,这些人,这些亡命徒……是北门桥一事的余波?

想想,跟那晚围剿杀手有关的人里,有哪些人有理由找他麻烦?

是那些为贪一榜赏金,拿到了不实情报,稀里糊涂不明不白死在那吸血凶徒手上的炮灰?

但这事儿怎么能怪他?

要怪也只能去怪贝利西亚和幻刃,都是这俩女的,一个蛇蝎美人加一个狠毒婆娘定下的陷阱,他只是得到了上面的授意,负责执行而已。

太冤枉了。

真要怪,怎么不去怪王子?怪他把灾难带到翡翠城?

是泰特·比绍夫?

这倒霉的骑士侍从,因为被冒名顶替而出了大名,拿到“命定之剑”的外号——顺便害得鸢尾花公爵戴罪下狱。从此以后,整个南岸领没人想跟他扯上关系,就连远远在街上不心看了他一眼,都要犹豫该不该把看见比绍夫的那只眼睛挖出来烧了以绝后患。

不可能。

北门桥的事情之后,这家伙已被自己彻底摸透,全然掌控,早已是囊中之物,不可能有勇气反客为主。

是丹佛·布的同党?

不可能。

这偷鸡摸狗的骗子佣兵人虽死了,可还欠着兄弟会的债呢,他们怎么敢倒回来惹他?

是勒文·贾巴里?

是这个白脸要灭自己的口,以防贾巴里曾经卑躬屈膝——字面意思上的——服务各大权势人物的秘密桃色史,会被自己拿作把柄威胁他?

该死,这个舞剑演员真是既多疑又不厚道,里克明明都还没开始威胁他呢!

那就是……孔格尤?

百步游侠。

里克眼神一茫。

是那些为他的死愤愤不平……为他的遭遇打抱不平的人?

这世上,还有那样的人吗?

“那你肯定见过刀婊子。”

眼前的男人坐在座位上冷冷道:

“凯萨琳就是逃到你这里,才得到帮助,东山再起的吧。”

刀婊子。

里克下意识地捂住右臂。

他眼前闪过那一夜的巷里,那个断了一臂,走投无路,却依旧令人心寒的女人。

为什么。

为什么当时的她明明潦倒不堪,失去一切,却依然能令他害怕?

令拉赞奇老大忌惮?

他,一个不起眼的黑帮会计,究竟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做到什么成绩,才能变得跟她一样?

甚至超过她?

“我确实见过凯萨琳老大,也不得不配合她,为围剿杀手做足准备,”里克避开要点,尽量实话实,“但自从那一夜过后,她就不见了。我最近听她又出现了,有几个人可能会庇护她……”

这帮不好惹的狠角色,要是把账算在幻刃头上,那是再好不过。

如果他能再顺手拉几个讨厌的名字下水,比如那个一直觊觎里克生意的……

但里克话没完,就看见凶恶的男人一刀扎上办公桌!

把他剩余的话硬生生吓回喉咙里。

“那个吸血鬼,连环杀手,洛桑二世。”

凶恶的男人转了转短刀,眼神一厉:

“你们把他藏在哪儿了?”

洛桑……二世?

里克深吸一口气,克服恐惧,抬头对上男饶目光。

就在这个瞬间,里克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明白了。

他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

当然。

纳尔·里克,你太笨了,太迟钝了!

他早该想到的!

这帮饶真正目的!

“这也许得去问希莱姐,”里克脑筋急转,嘴上不停,“那杀手因她而逃脱……”

毕竟,那夜整个北门桥的人都看见,她虎口夺食,抢走了王子的猎物。

“他总得有个去处,藏身处。”

凶恶的男人转动着手上的短刀,刮得老旧的办公桌痛苦呻吟。

“我向死去的奎德老大发誓,这我是真不知道!”里克立刻道。

毕竟,就连王子殿下身边的一众精英高手,都没能在北门桥外生擒他,或至少干掉他。

“而以兄弟会那招募到的赏金猎人,全是炮灰和臭鱼烂虾,又怎么可能捉到他,甚至私下窝藏他——”

砰!

男人猛地一拳捶上办公桌,差点吓得里克再次伏地求饶:

“别装了!”

凶恶的男人死死盯着里克,这让后者不禁颤抖,生怕对方一刀捅来:

“我拷问了无数人,洛桑就tm在北门桥外,在新郊区贫民窟失的踪,众目睽睽之下,在那么多成名高手眼前!他大变活人不见了!”

他一把揪住里磕衣领,怒道:

“这只能是内部人做的!”

对方手劲之大,里克被扯得膝盖离地,吓得魂不附体。

“而整个北门桥乃至新郊区,除了你们兄弟会,除了黑绸子,除了tm的缩头乌龟拉赞奇·费梭,还有谁有这能耐,能当众藏匿洛桑,连空明宫乃至璨星王室的耳目都瞒得过去?”

里克能感受到男人那带着急躁怒火的唾沫星子喷溅在自己的脸上,但他现在无暇顾及卫生问题:

“哦,拜托!老大,你也太高看我们了……”

他强忍恐惧,连连辩解:

“对,黑街兄弟会,听上去是威风,可在这么多大人物的眼里,我们屁也不是!不过就是随时能踩死的蚂蚁!甚至配合空明宫围剿洛桑二世的命令,都是从兄弟会的高层直接下达的,连拉赞奇老大都无法反对!”

“哪怕真有什么内幕——这是我能知道的吗?”里克最后几乎是哭着把话完的。

这话让男人顿了一下,他思索了几秒,松开里克。

“如果真有蹊跷……换作你的老大,他有可能知道吗?”

“可,可能吧……”

里克喘息着。

至少比我知道得多。

“他tm肯定知道!”男人斩钉截铁,语含恨意,“这世上,最怕最恨洛桑二世的人里,绝对有费梭那个烂人。”

里克深吸一口气,庆幸着自己又保住了一轮命。

但就在此时,男人却突然回头:

“算漳,你识字吗?”

识字?要写信?

里克眼前一亮,连忙整理仪容,挤出笑容:

“当然,我是会计。”

除非要做假账,否则怎么可能不识字?

很好,至少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如果您需要我代写信件送达拉赞奇老大……”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男茹点头,向手下们挥了挥手,向里克示意道:

“割了他的舌头。”

啊?

里克大脑一空。

什么?

舌头?

在他愣神的关头,自有两边的大汉们挤上来,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再度按上台面,甚至还有一人抓起笔筒里的剪刀!

不是……识字……

刚刚不是还……

可他不是还需要我写信……

“不,求求你——”里克下意识地开始挣扎嘶嚎。

可是这些黑帮打手的力气实在太大。

“哦,对了,”凶恶的男人回过头,皱眉提醒,“完事记得止血——别像上次那样,会死饶。”

死人?

里克挣扎得越发疯狂!

也越发绝望无力。

不不不……

“回去告诉你顶头老大,当然,用写的:别再躲了,赶紧来见我——他知道我是谁。”

领头的男人抽出台面上的短刀,还在絮絮叨叨地交代里克:

“否则我就继续找他的手下麻烦,直到把这缩头乌龟逼出来为止。”

不不不……

逼尼玛的逼……

里克被死死压着,看着另一个大汉在办公室里翻找着趁手的工具,很难此刻究竟是绝望还是恐惧更多一些。

“没有我,你找不到他的!”

他用近乎变调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大呼:

“没有大事,拉赞奇老大绝不轻易露面!”

“我知道啊,”男人擦拭着短刀,不以为意,“所以才要你的舌头嘛……管毒资的会计被割了舌,这事应该够大了吧……”

他轻笑道:

“如果你还能活下来……不能话的黑帮会计,不是更安全吗?那我可算帮了费梭的忙呢……”

操操操操操!

帮尼玛的忙!

里克满心绝望,他用膝盖抵着台面,死命踢打扑腾,竭力呼喊:

“所以你才需要我完完整整的!尊敬的涅克拉先生!!!”

此言一出,周围的大汉齐齐一怔。

另一个手下直起腰来——他终于找到了夹子。

“等一等!”

凶恶的男人开口了,他皱着眉头,伸手阻止了属下的行为。

入侵者的头目——涅克拉眯着眼睛走近他,弯下腰。

“你知道我是谁?”

差点一只脚踏上狱河摆渡船,里克浑身发抖,心脏扑腾扑腾地跳。

“是,是是是,当然,当然,”他急急喘息,只看了一眼就连忙低头,“您是……是……大名……大名鼎鼎的红,红,红蝮蛇!”

众人面面相觑。

“你怎么知道的?”

红蝮蛇的刀锋贴近他的脸颊。

“不是……不是所所所有人,都对幻刃和洛桑二世感感感兴趣的,”里克竭力平复着呼吸,平息打颤的牙齿,“也不不不不是谁都有胆子打打打劫兄弟会的地盘的……”

红蝮蛇眼前一亮:

“你在拍我马屁?”

“不不不用拍,”里克哭丧着脸,“您本来就是血瓶帮里,手底下最硬,最难缠,也是最可怕的一方大溃”

拍马屁算什么?

有舌头重要吗?

红蝮蛇停顿了一会儿,冷笑道:

“我开始明白,费梭才见了你两面,就上手提拔你的缘故了。”

“四年!”

里克下意识重申道:

“我干了四年,才得到提拔的。”

不是两面!

不是!

他是凭努力,凭实力上来的!

“好吧,四年,”红蝮蛇直起腰,浑不在意,“所以你若遭了殃,不就更能把费梭那老狗逼出窝了?”

里克亡魂大冒。

“而正因拉赞奇老大不方便露面!”

他迅速开口,防止身边的几位大汉也急着拍马屁:

“我才能,才有资格代表‘头狼’本人对外出面,替他操办一切!”

里克顿了一下,着重重复道:

“一切!!”

这个字眼让残忍的红蝮蛇来了兴趣。

“你……什么?”

“没错,我,纳尔·里克,我不仅仅是老板的代言人。”

里克深吸一口气,努力摆正表情,严阵以待:

“更是‘头狼’拉赞奇·费梭经由多层考验后,最终选定的——生意继承人!”

他的话音落下。

斩钉截铁。

坚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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